从前独来独往,吃什么都无人分享,怪没滋味的。
闻翊捏着那半块糕点,看闻姝吃的眯起了眼,她当真很容易满足。
“我听六姐姐说今日宫中办岁旦宫宴,但只有大姐姐、三哥和六姐姐能去,不知道宫里是什么样的,一定很漂亮吧。”闻姝小口的吃着糕点,说起了方才听见的闲话。
宫宴这样的事,从来都轮不上庶出,大周看重嫡庶,庶出低嫡出一头,而像四哥这样的“外室子”,更是易被人耻笑,所以连祭祖都没人记得他。
可闻姝有时觉得这不公平,庶出也并不是她想的,旁人说要认命,闻姝心底是不想认命的,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她从未和旁人说过,一直埋在心底。
闻翊嗓音微哑,忽然问道:“你听说过皇后的事吗?”
“皇后娘娘?”闻姝仰头想了想,“去年仲秋节,皇后娘娘赏了大姐姐一根簪子,六姐姐炫耀了好几日,我只听六姐姐说皇后娘娘很得皇上的宠爱,皇后娘娘的侄女和大姐姐是手帕交,魏家满门都很得皇上看重。”
六姑娘闻妍时常炫耀宫里的赏赐,说宫里的事,不仅仅是说给闻姝听,也是说给闻婉听,彰显其身为嫡出的高贵,别看闻婉平常和闻妍关系好,可闻妍也不大看得上赵姨娘所出的闻婉,不过倒没有像讨厌闻姝那样明显。
皇后、魏家,闻翊扯了下嘴角,墨黑的眸中有着极难在少年眼中看见的杀意。
“四哥,你怎么了?”闻姝看着闻翊捏碎手中的甜糕,碎粒洒在桌子上,吃不得了。
闻翊回神,瞥开眼藏住锐色,捻了捻指腹起身,“无碍,我去洗手。”
闻姝瞧着四哥的背影,抿了抿唇角,怎么觉得她提起皇后,四哥不大高兴,可不是四哥主动问的吗?
闻翊把手浸入冰冷的水中,水面结着的一层薄冰还没融化掉,他却像感知不到寒冷一样,泡了半天,勉强把心中那团燃烧起来的火压下去才抽出冻得通红的手。
擦干净手,他转身进了屋内,从床下取出一个小木盒打开,里边放着一个碧绿的玉镯,还有一条洗干净了的帕子,但帕子上沾着些洗不掉的血迹,正好洇脏了帕子上绣的那株墨兰。
“小哥哥,你、你流了好多血,快擦擦……”
“我给你买了包子,我得走了,我要去找我祖母。”
闻翊攥着帕子闭了闭眼,将回忆压了下去,那时天色极暗,他躲在角落里脑袋昏昏沉沉,犹如一只濒死的野犬,眼前模糊一片,只记得小姑娘声音颤抖,显然是怕极了,却还是对他施以援手。
不知此生是否还有机会报答。
闻翊拿起闻姝送的荷包打量,荷包上绣的也是兰草,但绣技显然不如帕子上的精湛。
许是巧合吧,闻翊垂眸把荷包和手帕放在一处,将木盒收归原位。
做完这些,闻翊从角落红漆檀香木的箱笼里取出些东西走了出去。
“新岁贺礼。”闻翊把东西放在闻姝面前。
闻姝定睛一看,忽地站了起来,惊诧地看着桌上的文房四宝,“这、这也太贵重了,四哥,我不能收。”
一整套的笔墨纸砚,哪怕她不识货也知道是名贵之物,别的不说,光是那块刻着“徽”字的墨锭,她曾见三哥夸耀说这墨比金子还贵,连二哥看着都眼馋。
四哥竟送她这样贵重的东西!
她才给了四哥十个铜板,哪能收四哥价比黄金的文房四宝。
闻翊拧了下眉,“给你就收着,若是不收往后就别来了。”
闻姝见四哥一冷脸,便不敢推拒了,“我收,我收,谢谢四哥!”
字写的好看与否和文房四宝也是有关系的,闻姝哪能不喜欢呀,只是心下愈发惭愧,不知该如何回报四哥,因此日后常带着吃食来北苑,贵重的东西闻姝没有,如今也就是吃食上不大缺。
这不,上元节一到,闻姝特意央了兰嬷嬷多做了些素馅的水粉汤圆,做好后就提着去了北苑,次数多了,闻翊也很少推拒,往往她送过来,他也就吃了。
年节于许多人来说都是忙碌的,但对于闻姝来说却是格外清闲,无论是出门访客,还是在家待客都轮不到她,她娘亲是孤女,她已经没有亲人了。
她这些日子就一直待在北苑,和四哥一起看书习字,只不过翻了个年,她的字已大有进步,再不是从前那样“鬼爪狗爬”了。
北苑偏远,无人打扰,只有他们两人,不见外人也不必受挤兑,闻姝恨不得这样的日子一直过下去,可明日就得去学堂了。
“四哥,明日你去学堂吗?”闻姝吃着软糯香甜的圆子,芝麻馅料香得舌头都恨不得吞下去,一年才能吃一次呢。
闻翊没有犹豫的说:“不去。”
“不去也好,四哥学识渊博,用不着夫子教。”要是去了,怕是还要被旁人欺负,不如待在北苑舒服自在。
闻姝笑说:“那我往后下午来寻四哥,上午得去学堂。”
闻翊颔首轻应:“嗯。”
四哥已经不再拒她于千里之外,闻姝想想便开心,她长这么大,觉得认识四哥之后的这段日子才是最愉悦的。
上元过后,这个年关算是过了,大红灯笼撤下,歇了大半个月,各行各业销假开工,热闹散去,随着第一场春雨降临,新的一年劳碌又开始了。
积雪消融,春雷阵阵,万物复苏,北苑的柿子树抽出了嫩芽,墙角后的桃花成了春日最艳丽的景色,紫竹抖擞精神,奋力往上生长,一派欣欣向荣的景象。
冬去春来,夏初启,清明节前,许久未归都的永平侯终于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