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旦神谕突破虚空,后果不堪设想。
贺兰熹握紧了手里的载星月。
他不能放任自己的极恶相回到鬼界。如果不能将灾厄的伤亡降到最低,他们筹谋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他必须将他的极恶相带走,带去一个能压制极恶相的地方。
“你有没有想过一件事。”贺兰熹看着那张和自己如出一辙的脸,忽而一笑:“你是按照我的样子幻化而来的话,我又怎么会不知道你的弱点呢。”
宋玄机似有预感,蓦然回眸。
贺兰熹也朝宋玄机看了过去。四目相对之时,他在宋玄机眼底看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
“完蛋了宋浔,你看到了吗?”贺兰熹故作轻松地说,“你可要一直一直喜欢我呀,不然我就会像极恶相一样发疯的。”
宋玄机喉结轻轻一滚:“最好别发。”
贺兰熹:“……哦!”
宋玄机:“不会让你发。”
贺兰熹这才满意地笑了一下:“那你会来接我吗?”
“嗯。”像是在安慰一个即将独自远行的孩子,宋玄机的声音前所未有的轻缓,一点都不冷淡:“别怕,宝贝。”
贺兰熹一愣,冲宋玄机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我不会再怕了。”
他有娘亲,有那么多朋友,他还有宋玄机。
他不会再怕了。
贺兰熹瞳孔骤然紧缩:“终焉。”
剑芒划破虚空,两个贺兰熹一同在宋玄机面前消失了。
贺兰熹创造出的虚空摇摇欲坠。鬼王残影以枪撑地,再次站了起来。
宋玄机转过身,面对着鬼王残影,不识风月于他手中剑势大涨,虚空里的裂缝被剑气填补闭合。鬼界的声音和景象渐渐消散,虚空再次变得与世隔绝。
现在,宋玄机要做的只有一件事。
速战速决,然后去终焉地把他的宝贝带回来——像两千年前那样。
第134章
贺兰熹带着自己的极恶相回到了终焉之地,那个最令他害怕,他最不想回去的地方。
他独自在终焉地生活了数万年,从一缕微小的灵识开始,修炼成剑的形态。
他见不到光线,也听不到声音,他甚至不知道世间有光和声音这两样东西。
他蜷缩着漫无边界的寂静和黑暗中,他以为整个世界都是这样的,他也不懂一直萦绕在他心间那种空荡荡的感觉是什么。
直到有一天,他感觉到了日月的光华,听见了风雨的声音,那种感觉忽然消散了。
他第一次觉得身上暖洋洋的,第一次知道了这个世界是会响起来的。
他好喜欢这种亮亮的,吵吵的感觉。可光芒会消失,风雨会静停,他终究还要回到漫长的孤寂里。
原本习以为常的黑暗突然变得难以忍受。寂静成了他最害怕的东西,它藏在黑暗之中,时时刻刻包围着他,一点一点地将他吞噬殆尽。
他时常会想,如果他没见过光音就好了,那么他就不会这么害怕了。
可那么美好的东西,他又怎么能不期待呢。
他在黑暗中期待光明,在寂静中期待声音。
他在剑身上开出了一朵花陪伴自己。
后来,他修炼出了人形。
再后来,他等到了比阳光和声音更美好的“何物”。他钻进北洛的剑鞘里,跟着北洛来到了太华宗。
从那以后,贺兰熹再没有回过终焉之地。
如今,他回来了。
终焉地依旧是贺兰熹记忆深处的样子。除了日月,没有任何外力能给终焉地带来光亮,连贺兰熹的神力也不例外。或许是天道法则也在忌惮神明的强大,所以在三界的边缘创造出了终焉之地。
终焉之地孕育出了贺兰熹,也对贺兰熹有着某种微妙的压制力。贺兰熹双腿一落地,熟悉的恐惧感立即缠住了他,无孔不入,无处可藏。
贺兰熹发出一声无人听见的闷哼,手上一个失力,载星月从他手中脱落,旋即被黑暗吞噬。
这是最纯粹最绝对的漆黑,一切光影皆被湮灭,时间和空间在此定格,仿若一种无法被想象,亦无法被理解的永恒。
贺兰熹的膝盖不受控制地弯曲了下来。他跪坐在地上,大脑一片空白。
他忘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忘了自己还有“贺兰熹”这个身份。
他好像回到了最开始的时候。他只是一把灵识初生的剑,没有过多的思维,也没有可以挪动的身体,他只能安安静静地蜷缩在原地,耐心地等待下一个日出。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是电光火石的一息,也可能是好几个时辰,贺兰熹忽然醒了过来,惊觉自己出了一身的冷汗。
记忆如潮水般涌入脑海,贺兰熹不得不庆幸这次的对手是他的极恶面。在他被压制的这段时间,极恶相的反应肯定也好不到哪去。
极恶相现在就在终焉地的某个角落里,和他一样,无论睁眼闭眼,眼前永远是漆黑的一片。
虽然知道是徒劳,贺兰熹还是睁大了眼睛。他在黑暗中摸索到载星月的剑柄,以剑撑地,缓缓站了起来。
贺兰熹很清楚自己要做的只有一件事:速战速决,然后等宋玄机来接他回家。
最后一个需要战胜的敌人,是自己。
行走在终焉之地,贺兰熹的神格和神力如同受到了禁锢,每走一步都在抵抗道法自然,身上仿佛有千斤重。
他必须稳住心神,集中注意力,否则很可能再次受到终焉的影响陷入虚无之中。
贺兰熹无法判断极恶相的位置,极恶相也无法找到他,就像是一场纯靠运气的赌局,谁先找到对方谁便有了动手的先机。而运气,是最公平,也是最不公平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