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尘真君很重要,比他……重要。浣尘真君的归来,比他的存在更有价值。
“别怕,”一只手落在了他的头顶,宋玄机单膝跪在他面前:“还记得吗?我很厉害。”
贺兰熹直直地看着宋玄机,像是要把他这一刻的模样刻印脑海中一般。忽然,他莞尔一笑,眼中像是重新焕发出了生机:“记得,宋浔很厉害!”
贺兰熹在宋玄机掌心乖巧地蹭了蹭,喉结轻轻一滚。
可是宋浔,最厉害的……一直是我们师尊啊。
碎石越来越多,司契真君划出一大片更大的结界,将少年们全罩了进去。
震耳欲聋的轰鸣声自神像内部而起,明法仙君留在人间的神力被瞬间释放,古老而磅礴,带着神明的威严和怒火尽数朝江隐舟扑去。
九州寂灭,剑斩神像。
此举无疑惹怒了天道,整个太华宗境内都被迫承受着神明的愤怒。
乌云滚滚,狂风呼啸,一道道天雷如同咆哮的巨龙打在江隐舟一人身上,其景象之壮观,堪比渡劫飞升。
江隐舟立于雷阵的正中心,灵力和剑气在他周身形成护体冰蓝色的屏障。天雷摧枯拉朽,足以毁灭世间万物,江隐舟却一动未动,神色始终没有变化。
在天雷的洗礼下,屏障的颜色越来越淡,逐渐变得透明。最后一道天雷落下之前,屏障恰好完全消失。江隐舟微微抬眸,以近仙之躯直面神明的审判。
情急之下,贺兰熹脱口而出:“师尊!”
雷光崩裂,天地乍然无色,视野中只剩下一片茫茫白光。
至此,神怒平息,余威尚存,江隐舟看似毫发无损,万年不动的眉心却微不可见地皱了一下。
乌云散去,天幕再现,“贺兰时雨”四字力压群雄,稳稳占据着全宗第一的宝座。而贺兰时雨本人依旧维持着最初的姿势,环抱着浣尘真君坐在地上,脸上是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
宋玄机守在他身边,贺兰熹身上干干净净,四周也不见碎石灰尘。
司契真君最先反应过来,看着朝他们走来的江隐舟,见对方不像有事的样子才冷笑道:“江隐舟真这么做了。我们道院的神像,他怎么敢的?很好,我要告他。”
“你自己就是律理道院的院长,你还要告到哪里去?”绯月真君用息事宁人的口吻道,“神像没了可以再建,让无情道院出钱给你们建。”
司契真君怒道:“这是钱的问题?”
且不说灵石难寻,就算重建了神像,想要重聚明法仙君的神力也要个几百上千年。
这么重要的神像,也只有无情道院长敢说毁就毁了。
江隐舟像是没有听见两人的话,在贺兰熹面前停下了脚步——他还剩最后一个问题需要解决。
贺兰熹仰头望着高高在上的白衣青年,他们明明在对视,他却怎么也望不进师尊的眼底。
他该和师尊说些什么呢?
说他生门的事情?说他没有想抢浣尘真君的阳寿,说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
可有这个必要吗?
师尊他一切都知道。
江隐舟轻一抬手,将浣尘真君的肉身收入剑中。然后,他用九州寂灭的剑锋对准了贺兰熹的咽喉。
贺兰熹瞳孔散开,空落的双手无措地垂了下来:“……师尊?”
众人骤然色变。
司契真君立刻上前一步:“江隐舟,你这是何意?契约的事情不是已经解决了吗?”
江隐舟道:“物归原主,道法宿命。”
这是他至今为止,唯一说的一句话。
长孙策不知道哪来的勇气,竟然敢直接和江院长对话:“可这样贺兰熹可能会死啊!”
“宋流纾你不说话吗?”司契真君厉声道,“难道你也想用贺兰熹的命换沈絮之回来?”
绯月真君若有所思道:“不,我只是在想,生门对贺兰时雨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
“‘生门者,活人之印,阳寿之源’。”白观宁快速背诵,急出了一身冷汗:“除此之外,还能意味着什么?”
萧问鹤和陆执理刷地跪了下来:“请江院长三思!”
贺兰熹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九州寂灭,反而平静了下来。
他在干什么?
他是无情道的弟子,他在怕什么?
生门本来就是浣尘真君的,物归原主,天道如此。
他已经消耗了浣尘真君十八年的阳寿,他理应知足。
他只是不明白,江院长为何如此执着在此刻取下他的生门,为何不先找到浣尘真君的魂魄,把事情弄清楚后再使其肉身、魂魄、生门归一呢。
“师尊,你是不是有必须这么做的原因?”贺兰熹表现出的是一个无情道弟子应有的沉着冷静,“只要你告诉我一声,我愿意配合。”
江隐舟不需要向贺兰熹解释他已经回答过的问题。
九州寂灭再次扬起,这次斩得不是鬼界,也不是神像,而是在他遭遇雷劫时唯一因为担心唤了他一声“师尊”的弟子。
白观宁瞪大眼睛,哑然出声:“不要——!”
贺兰熹蓦地闭上了眼,预想的疼痛却没有到来。
他茫然地睁开眼,看到了一对剧烈晃动的金簪流苏。
——宋玄机一剑挡下了江隐舟的九州寂灭。
第113章 【修】
没有人知道宋玄机是怎么做到的,但此刻,他就挡在贺兰熹面前。
忘川三途与九州寂灭相碰,剑身映照出少年深邃分明的眉眼。在少年身后,是一尊剔透无瑕的青年法相。
恐怖的剑气从两剑相交的地方崩裂冲击,江隐舟后退半步,冰魄般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些许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