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嫔+番外(217)
皇帝缓缓垂眼, 望着他:“你要去同州?”
“是,梁星延离开京城前,曾去过同州,此地乃是北人入京一大要塞,我放下心不下,定要亲自去看看。”
“同州事关京城咽喉,是该亲自过去。”皇帝的声音很温和,面色亦是十分和煦。他很清楚,以李文简滴水不漏的性子,不亲眼确认同州布防是不会放心的。
皇帝畏冷,殿内不仅烧着地龙,还点着火盆,比东宫相比,要热上许多。李文简将外袍阶下来,挂在木椸上,不小心露出手臂上的伤痕。
皇帝望着他,旋即半落下眸光,压了压眸底的担忧,方抬眸,道:“到底还是我拖累了你。”
李文简不动声色地拉下衣袖,遮盖住臂上伤痕,顿了顿才继续说:“这次去同州,我带秦昭和牧归,谏宁留在京城。”
“梁星延那里,有人去了?”皇帝问道。
“嗯,第二天千牛卫就暗中出京了,照说,这几天他们应该已经快到江南。”李文简道。
皇帝知道李文简会让千牛卫下江南,却没想到这么快就已经下定决心。
“你打算如何处置?”
“人先带回来再说。”李文简面色有些漠然激:“只不过他们在朝中眼线众多,人在暗处,我们在明处,千牛卫这次未必能带回人。”
其实他不想在这个时候对梁星延下手,他在江南推行新政,手段如同雷霆万钧,盘踞江南的世家大族渐渐分崩离析,横亘在士族与寒门之间的藩篱在新政的推动下不似从前固若金汤。
窗棂外有一簇光影落进来,照得皇帝眼睛微眯了一下,那灿烂日色却令他流连,引他一时侧过来静静地望了片刻,才又开口:“我已经没有多少时间,我生于微末,又逢乱世,竭尽所能走到今天,已是奇迹。你母后常说我优柔寡断,远远算不上一个好皇帝。但我始终觉得,不管身处何地,心中都该有些温情仁爱。”
“所以,太.祖登位后清算前朝旧臣的时候,是我劝他边用边驯化。我以为人人都有一颗血肉心,你待他如何,他便待你如何。唯独忘了,这世间有人为了活命卑躬屈膝,也有人为了旧主肝脑涂地。才给你留下这么大的隐患。你要记住,梁星延必须得杀。他若不死,前朝旧人便会贼心不死。”
皇帝没有看李文简,这原本该是他做的事。可他非但没有掐灭前朝的希望,还将这样的隐患留给了李文简。
李文简默然,片刻后,他点了点头。
他没有昏聩到会放过梁星延,但到底是一起长大,视为左膀右臂般的人,便是再恨他,走到今天这地步,也不免伤怀。尤其是得知他背后作梗,害死阿湛,令他如断腕之痛。
“拿去。”皇帝忽然从袖中抛出个东西给他,他一下子接住,摊开手心看了看,却是一枚小小的鎏金长命锁。
“这是什么?”李文简垂眸扫了眼,问道。
皇帝道:“我求娶你母亲的时候,家中穷得叮当响,你阿翁和祖母砸锅卖铁,筹了两分金,连只金镯子也打不了,你母后接了这两分金,答应嫁与我为妻。有了你之后,你母后把这两分金拿出来,又添了几分,打成了这枚长命锁。后来战事紧急,你出生的时候我甚至来不及抱你一下,就匆匆赶赴战场。”
“当初来不及给你,就留给我孙子吧。”
李文简低头摩挲了下手里的长命锁,这枚锁的做工很粗糙,应该是当年战时条件有限,做不到那么精致。
*
温暖绵密的阳光洒在面上,令心中阴霾都散去些许。
李文简迎着日光走出中宫,看到昭蘅也正往这边来,瞥见她的身影,脚步先是微微顿了顿,才加快步子向她走去。
昭蘅也加快步子,两条腿恨不能飞起来,走到他的身边。
两人的影子交叠在一起,李文简自然而然地牵着她的手道:“今天阿翁这么早就放你回来了?”
昭蘅张开五指,与他十指相握,颔首道:“阿翁说你明天要出远门,特意提前让我回宫。我买了荣记的榛子酥和梅娘那里的竹叶酒。晚上我陪你用膳。”
李文简捏了捏她的手指,点头说好。
两人在傍晚温暖的霞光里,往东宫走去。
昭蘅裙摆拂动,望着霞光下男人清晰的侧脸:“跟陛下告别了吗?”
“嗯。”李文简道:“这次我去同州,带着牧归和秦昭,谏宁和飞羽会留在宫里听你差遣。”
听到他将谏宁留在宫中,昭蘅眉心微微蹙起。
李文简一见她这神色,便知道她在担忧什么:“你放心,这次我调拨了两队暗卫随行,谏宁随行反而惹眼。”
他停了停,不自觉地转动拇指上的扳指,继续道:“倒是你,每日进出宫中,更让我担心。我让谏宁挑了两个武婢到你身边,以后你出宫要记得将她们带上。”
简简单单一番话,却是什么都为她筹备好了。
原本知道梁星延便是那个内鬼之后,昭蘅对许多事情都是有些踟蹰的。在这个当口,他又要离宫,她心中更是惶惶不安。眼下听他这番安排,那颗跌宕的心一下子踏实下来了。
无论何时,他总有让人内心安定的力量。
即便他自己已是伤痕累累,仍不忘为他人敷伤处。
两人回到东宫,莲舟便吩咐宫女生火温酒。
寝殿内地火龙烧得很足,昭蘅除却身上的大氅,将酒和吃食在炉边一一摆开。
李文简从净室沐浴出来,便见桌案上已经摆满小食,其中还有一碟渍梅花,他拈了一块放在嘴里,望了昭蘅一眼,道:“哪里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