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棠亲眼去瞧过,才知道竟有那么些东西,当真是比着姑爷的份来预备的了。
“沈公子他全都没带走,连那两个书僮的四季衣裳也都收拾好了放在屋中没动。”
甚至还有张单子,写得明明白白的,当真是一针一线也未取。
朝华听了,沉吟片刻。
要不是沈聿,她也没法摧枯拉朽,将罗姨娘常管事一网罗尽。
于情于理也得送份礼好好谢他。
略一思忖,他既然不肯用那些绫罗,那就预备些笔墨纸烛。
“不要咱们平日里用的那些,就买最寻常的就好。”朝华想了想又说,“把蜡烛换成灯油,再多备些燃灯的草芯。”
甘棠一一记下,芸苓问:“姑娘,这些会不会太简薄了?”
“是他最用得上的东西,就不简薄。”
朝华坐在镜前,看见两个丫头在她身后互换眼色,问:“怎么?”
甘棠道:“东西是我去收点的,除了四季衣物,春宴赛诗的彩头匣子也在,里头的东西……”
连这个他也没拿走?那是他赛诗赢的彩头,堂堂正正赢的,拿走了又何妨。
“旁的都在,”甘棠顿了顿,“独少了一枚绿玉环。”是姑娘的那只绿玉环,她还以为是落在了何处,翻找过一遍也没找到。
朝华语调不变:“知道了,这两天你们也都累着了,我这儿不用人,都歇着去罢。”
甘棠芸苓放下落地罩的帐子,内室中只剩下朝华一人。
炉中柏香古朴清绝,燃柏香如坐松林。
朝华就见镜中的自己,眼尾轻扬。
第37章 灯油
华枝春/文
万松书院在西湖南缘凤凰山的万松岭上。
自容家别苑渡头坐五文钱一人的撑摇儿, 划到清波门下船。
再雇车带人到山脚下,顺着石阶上山, 看到“万松书院”的石牌坊,那再往上爬个几十级的就进了万松书院的地界了。
沈聿从家乡带出来的钱大半乎都用在收容寅的旧书上,这些书收进来花费颇多,卖出去不过是寻常的旧书而已,不值个几文钱。
白菘闹不明白为什么公子要做这折本的买卖。
原来还道公子有意想娶容家姑娘,如今看着又不是,那还大费周章收容三爷的旧书作什么?
走的时候还什么也不肯拿, 别的就罢, 明明是赢来的彩头, 竟也不拿。
白菘心疼得直抽抽, 挑着扁担小声对芦菔道:“一块金璜玉玦少说也有个百把两银子, 全都卖了咱们连回家买田的钱都有了!”
公子离乡考举, 可是把家里的田都卖掉一半的。
把那些金啊玉呀的卖了, 省闱之后正可当作上京城的盘缠银两用。
如今倒好,连雇驴车的钱都得算一算,三个人坐撑摇儿花费十五文, 下了船再雇车又要十五文。
算了算还是没坐车, 花五文钱买一卷干饼子, 一条长路就靠两条腿, 一路爬上凤凰山。
芦菔瞥瞥他:“你想的倒远, 我只想着公子住学舍, 我们俩得去杂役房。”
以前没住过好屋子还罢了, 住过了好屋睡过了软床, 再受那份罪真是难忍。连他们俩都不惯,怎么公子竟一点感觉也没有呢?
两人齐齐叹息, 抬头就见沈聿已经到了石牌下,正等着他们俩,赶紧连奔带跑几步上阶去。
沈聿上山之后,将一早领过的入院名牌,交给书院专管学生事务的宋直学。
宋直学四十来岁年纪,人极干练,穿一身发旧的蓝袍。他领沈聿过三道圣门,对他道:“书办已经给你家乡县学写信核实过了,今日交了学费用,再领书本笔墨和院服,就算正式入院了。”
“你来得倒正好,今日是休沐日,正可熟悉熟悉书院的环境,此处是山间,不论白日夜晚都不要孤身进深山去。”
休沐日舍监不会查房,但平时都要查号点人头的。
沈聿皆一一应承。
宋直学又问沈聿:“可有朱子深衣?”朱子深衣是学子们祭祀时要穿的礼服。
“有。”
“那便不必再备。”
跟着他将沈聿带到了后山的学舍。学舍分六人间,四人间,二人间,入住的价格当然也不一样。
沈聿上回来时,是容寅引荐的,宋直学就给他安排了二人间,与楚六住在一起。
楚六看见他,脸上笑意大绽:“沈兄!”一把拉住了沈聿的袖子,絮絮告诉沈聿他是怎么换了一间学舍,留出床位专等着沈聿过来的。
“宋学直知道咱们相熟,特意拨出这一间来的。咱们住一块也清净些,六人的学舍沈兄要怎么静心读书?”
“咱们也好促膝长谈啊。”
他神色摆明了是想再谈谈心,说一说容三姑娘。
二人间的学舍虽屋子小些,但东西齐全干净,靠墙摆着两桌两桌。楚六还在中间设了一架素面大屏,夜里两边点灯各自看自己的书,绝不会互相打扰。
既然是宋直学安排的,沈聿自然不好麻烦他再更换。
宋直学看沈聿的模样,明明与容家楚家相熟,随身也只有一根扁担担着的书篓被褥,他笑道:“书院会按每季课业评级来免除学杂费用。”
对自己学业有信心的,那就住下无妨。
到了季末评级,二人间的学舍所费不过百文而已。
沈聿稍作思索,就放下了书篓衣箱:“多谢宋直学,往后还有许多叨扰处。”
白菘芦菔想上前帮着沈聿收拾,沈聿摆手:“我自己来。”
楚六道:“你们俩找我的书僮去,他俩在后面也有自己的屋子,正能住四个人。”
白菘芦菔也有行李,闻言望向了沈聿,沈聿冲他们点点头,白菘芦菔喜笑颜开:“多谢楚公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