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裴忌也想问,她怎么会在这儿?
裴忌这几日都被留在宫中,宫中传递消息不比外头容易,他知道容朝华在灵光寺前替人施针的事时,已经是当天晚上。
夏青活灵活现学容朝华是怎么给那小姑娘治羊角风的:“容姑娘出手就是一针,本来还在发抖吐白沫的女孩一下就昏过去了。”
跟着他又邀功:“一大把的钱,是我刚得的赏,我眼睛眨都没眨就撒出去了。”一钱袋的金银锞子呢!
裴忌横他一眼:“继续说。”
夏青拿出天桥上学书的劲头,把容姑娘怎么将人带回去的事说了。至于带回去干了什么,他又不是千里眼,哪能隔着几道墙看见。
只知道卖羊肉那一家子千恩万谢把小姑娘接回了家。
裴忌目光依旧盯着夏青的脸,夏青把最有价值的消息留在了最后:“灵光寺里还有好几家夫人在一块点顺星。”
其中韦夫人嘴碎,知道是容姑娘施针,嚼了好几句舌。
裴忌目光一看过来,夏青就道:“韦夫人跟乌将军夫人连着亲,乌将军夫人有个小儿子没定亲。”想必是乌将军夫人提起过容姑娘,所以韦夫人才格外关注容姑娘。
十五那日,她们中有些人可是得进宫给太皇娘娘请安赴宴的。
裴忌冷着脸道:“让她们进不了宫。”
家里出点小事,或是生点小病,或是外出时马车遇到些什么。
夏青先是欢快应了一声,跟着便眼巴巴站着不动。
直到裴忌抬眉:“你怎么还在?赶紧办事去。”说完他回过神来,“撒了多少,双倍补给你,自己去抓。”
夏青咧开了嘴,蹦跶着出了殿门,他就知道靠着容姑娘,他早晚能在上京攒下一栋五进大宅子来。
赵大哥说了,得有宅子才算有老婆本。
此时看见容姑娘进了宫,夏青倒抽口气,觉得五进的宅院飞掉了两进,挠着头皮道:“这……那几位夫人没能进宫来呀?”
那几家的夫人们刚点完顺星,就都或多或少出了些小意外,得歇上个七八天,连宫中元宵宴也没法来。
说不准她们会觉得灵光寺不灵光,明年就去别的寺里点顺星了。
夏青偷偷去看主子的脸色,小声禀报:“公主那儿,最近也没报来什么。”
裴忌当然知道母亲很忙,说不定这会儿连容朝华是谁都得想一想。
那还有谁能到太后跟前嚼舌头?总不会是誉王夫妻罢?
他是太后教出来的,明白太后最忌讳什么,是以太后的殿中并没有他的耳目,只是……
裴忌看了眼夏青:“去问问小顺子。”小顺子是王得忠的徒弟,虽不算是耳目,但与他处得好,偶尔也能打听些消息。
夏青看了看天色:“世子,大宴就快开了,小顺子不定得空。”除了他们几个,没人知道主子留心容姑娘,自然也不会一有消息就来报。
裴忌思量片刻:“去引凤殿。”
夏青瞪圆了眼睛:“主子,今儿可是命妇们的宴会。”席上一个男人都没有,世子难道要等在殿外?
……
引凤殿内设着暖座屏风,台上还有设有夜间观灯处,吉时还未到,太后娘娘还未入座。
受邀请的外命妇们正各自寒喧,容令姜一看见祖母和妹妹进殿,立时迎上前来,与朝华一人一边扶着祖母的胳膊。
“有人给我报信了,祖母可知道太后娘娘怎么突然想起您来?”
太后娘娘的记性极好,几十年前的旧事旧人,她都能记得一清二楚。
想起容老太太便罢,怎么还指名要见朝华呢?
因是太皇娘娘特意下的口谕,容老夫人的座次排的并不远,比几家侯爵离的还近些,容令姜宽慰妹妹:“不慌,有祖母在,有姐姐在,当真问到什么,你直管说就是。”
她刚嘱咐完,便有宫人太监鸣磬。
外命妇们听到声响赶紧回到座位前,只等大殿外响起脚步声,便纷纷依次跪拜下去。朝华也扶着祖母跪下,好在冬日殿中铺设着厚厚的暖毯,总比跪在砖石上要好受得多。
没一会儿太监叫了起,众人又纷纷起身。
“今日是元宵宴,不必拘束,都坐下罢。”
朝华垂着头,太后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精神气很足的样子,若不是知道太后年近六十,还以为座上是个中年妇人。
命妇们落座,向着上首举杯敬酒时,朝华眼角刚抬,就见太后的目光正落在她的身上。
朝华心头微惊,身子却板正着不动,脸上神色不变,与众人一齐说完贺词。
待殿内奏起笙乐,舞姬们手提拳头大小的灯笼自殿外涌入殿内时,朝华状似在看歌舞,可却明明白白感觉到上首那道目光时不时的就向她看过来。
等舞曲演过三首,容老夫人支撑不住要去更衣,朝华扶着祖母一同到引凤殿的偏殿去。
祖母进了内室,朝华候在外间,一位宫娥轻声唤住她:“容姑娘,这边请。”
朝华知道是谁请,更不敢不去,只是心中刹时转过无数猜测。
最坏的猜测是昭阳公主没有放过她,还想将她指给裴世子当妾。
朝华想起那个性情称得上温柔的男人,他既是个会避开人群向她小心致歉的人,那就不会强娶强纳。
脚步稳稳跟在宫娥身后,迈进另一间偏殿中。
殿内帷幔低垂,松香袅袅,透过隐着金丝的帐幔,帐中人道:“进前些。”
朝华又往前两步,再次行礼:“民女容朝华给太后娘娘请安,娘娘千岁。”
太后笑了:“你的胆子果然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