舅舅舅妈总要为表妹考虑。
支持母亲和离, 朝华将站在所有人的对面, 连她以前为母亲做的一切打算也都付之东流。
她也不知要如何面对父亲。
真娘伸手抚拍朝华的背:“别苑里我的东西都归你, 就当是我给你添妆。”带出来的不过十之二三, 若能和离,她什么都不要了。
朝华拭了拭眼泪,强颜道:“家里哪会留下你的东西。”
依祖母的脾气, 若真点头同意, 那么殷家陪送的一针一线都是要还给殷家的。
真娘目光微垂继续道:“等过了年我便登门, 我自己去跟太太说!”
消息一个接一个, 每一个都让朝华心惊。
“你, 你要自己去……”朝华急急一把拉住真娘的手, “别!这事还是请兄长嫂嫂出面更好。”
真娘却咬住了唇, 半晌才道:“我兄嫂不一定肯。”
她恍惚着想起那些书信来:“我时常给哥哥嫂嫂写信, 可每回我说起那些,他们都只劝我熬一熬就好了。”
有多少远嫁的女人都是这样过日子, 丈夫虽不归家,婆母总算不曾苛待她,似容家这样的大族,还遇上人品正的妯娌,她的日子已经算得好过了。
朝华愈加讶然,舅舅舅妈早就知道!但他们也以为只要熬过去就会好,谁知道母亲的情状越来越差。
她喊“疼”的时候,没人真觉得她“疼”。
发病之后,再做补救已经来不及了。
真娘倔强抿唇:“所以我得先嚷出来!”
“只要我嚷出来了,太太断不能容我继续当容家妇,此事才能成。”她打算着这些的时候,又天真又决绝,只要嚷出去,那便是破釜沉舟。
“往后我也不打算再成亲了,先到道观中去挂个名,等到小慈大了要议亲,就说我一直在道观中给过世的爹娘修冥福。”
等到侄女出嫁之后,她再回去就是。
自昭阳公主为太皇太后入观修过冥福,富家女子以入观为父母修福添德行。
“我住在家里也好,买个清幽漂亮的小宅院也好,跟我兄嫂当邻居,我的嫁妆吃不尽用不尽。”
真娘甚至还怜惜地摩挲着朝华的鬓发:“你……你遭了那样的事,往后要是有什么,就来投奔我,别的不说,我这里自由自在,绝不拘束你一点儿。”
看朝华不言,真娘又悄声哄她:“我娘家带来的管事原来跑了好多年船呢,这回坐船我就觉得日子太短,每个地方还没玩够,名胜古迹都没看过就要走,到时候家里给我一条船,咱们爱往哪儿就去哪儿!”
朝华越听越是心头苦涩,她明明已经把一切都计划好了,偏偏查出有了身孕。
要不然,她十七年前就能过上她口中的生活了。
她真的,一心一意想要和离。
朝华心中那点忐忑惶然到此时此刻全打消了,她认真收起眼泪,从真娘怀中退开,直视真娘道:“我觉得只是写信未必能让你哥哥嫂嫂明白你心中所想,不如畅谈一番,要是没用,再行下策。”
真娘迟疑:“可我已经写了很多很多很多信了……”
“你就谈一次,我也会作证。”朝华鼓励她,“有个容家人替你作证,他们必会相信的,他们一定会帮你的。”
以前不曾,现下朝华想让真娘知道所有人都会帮她!
“你看,你回来之后,就算是当着我的面,你兄嫂也没半个字提过容家。”
真娘点头:“我也纳闷呢。”原来嫂嫂怕她在家娇宠太过,每回写信都会敦促她嫁人后与在闺阁中不同,要好好作新妇。
回来十来日了,半句也没说过。
想到此处,真娘一点头:“好!我便试一试,就跟你说的,实在不行再行下策。”
等被赶回家,哥哥嫂嫂总不会不管她。
二人说定,山顶宫阁的蟾宫月殿也放到了最顶上的一层,一斗七星,奇花万树。
真娘一把推开窗户,自窗中望向夜空烟火,把头往朝华身上一靠,喃喃说道:“天地之间,忽然而已,我总不能当一枝哑了火的烟花。”
朝华伸手,拢住了她。
……
岳氏说是去一日就回,过了二十九还未归来,只派了管事来汤山别庄送信。
信中说家中有事耽搁了,等料理完了就回来。
可一直到大年三十,岳氏和殷慎都未来。
真娘道:“哥哥嫂嫂有事忙着,咱们自己过年,就咱们仨。”她,阿容和保哥儿。
庄中吃食丰足,纪管事还置办了好些京城小孩子们玩的玩意儿,保哥儿学会了投壶和滚铁环,年节里又不用学字写功课,天天在院中滚着铁环跑过来跑过去。
岳氏给他打了个带响的金锁金环,院中时不时就“叮呤当啷”一阵响。
岳氏人虽赶不回来,却差纪管事把给朝华做的滑擦鞋送来了,鞋子外头用的硬皮,里面用的软羊皮,冰刀有寸长,已经开过刃。
装滑擦的木盒上贴着张大红纸,红纸上写了小心两个大字。
真娘一看就笑:“这是哥哥的字。”
朝华穿上一试,尺寸正合脚,可惜汤山这边没有厚冰。
真娘想了想对冰心道:“是纪管事送东西来的?”
冰心点头:“是,还带了些年货和点心来。”
“把他叫进来,就在堂屋见,我要问问他城中到底出了什么事。”
冰心面上犹疑,这个纪管事是原来老纪管事的大儿子。老纪管事一共两个儿子,大纪管事接了老纪管事的差事,小纪管事跟着姑娘当了陪房去了容家。
如今这个是大纪管事,年岁对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