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氏刚点头, 就见容老太太目色微沉,重重一叹:“解元……”
“给沈家儿郎也送一份贺礼去, 他将上京备份仪程也是该的。亲事虽退了,里外都做得体面些。”
沈聿这个年纪便是解元,又有这份心性,可惜不能当孙女婿,往后他前程绝不会差,能结善缘便结善缘。
“是。”楚氏这回应得有些迟疑,“永秀的事要不要同他说明白?”
“要说。”容老太太立时道,“他越是高中,越要说个明白,须叫他知道咱们能做的都已经做了。”
说完又长叹一声:“只盼他不要忘了当日说过的话。”
人性二字反复无常,他此时不认罗氏为母,也许将来就会怨恨容家心狠手辣,永秀的事当然要说个明白。
“娘是怕……将来有一日他位高权重,思及旧事心中不平,来找容家的麻烦?”
“世事无常即有常。”容老夫人饮口桂花茶,“他真想找容家的麻烦,也不是那般容易的。”
可惜没能当容家的孙女婿。
“朝华那儿,你过几日去,把殷家的信给她看看。”殷家那边送了信来,说是要接朝华去京城小住。
其实就是为朝华在京城说亲。
楚氏一一答应。
老太太又问:“永秀这几日呢?”
“昨日去看,虽还不能起身,但丫头们说已经能用得下米粥了。”
永秀是真的病了,惊惧交加之下当夜就烧到满口糊话,一时喊娘一时又喊爹,偶尔还叫上两声姐姐。
久烧不退,柳太医来了好几回,说这病来得急,若是能挨过去慢慢调理就好,若是高烧一直不退,虚耗身子不说,怕是要烧坏脑子的。
消息报到上房,容老太太听了只说:“该用的药不拘什么都用上。”
别的就看她自己了,要真是烧坏了脑子,那就一直养在屋里。
永秀慢慢好了起来,身子虽还虚,烧却是不烧了,只是怔怔望着帐子,一天也说不到几句话。
她身边的丫头都是从小用到大的,楚氏没把百灵莺儿几个调走,只让婆子守好院门。
若是把百灵莺儿几人调走,那就是存心要永秀的命了。
百灵日夜守在床前,搂着永秀拍哄安慰,只要外头天色暗上些,丫头们就将房中灯火全部点灯。
天一黑,姑娘就害怕,只有亮着灯才能安眠。
容老太太听说永秀好转,既不欣喜也不失望:“既然好些了,那就继续养着身子,无事就不要出来走动吹风。”
就算永秀身体好了,也免去她到上房请安,更不会放她回别苑。
“就不必给我请安,也不必给老三媳妇请安了。”隔着月洞门请安,是叫她明白身份,知道上头还有嫡母,行事要有分寸。
如今她连容家的血脉都不是,自然不用再请安。
永秀略好些时,还希望能回别苑去。
何妈妈道:“老爷差人来过一次,让五姑娘安心养病。”
永秀怔怔无言,又问:“姐姐呢?”
何妈妈不答,心里也觉得古怪,三姑娘是姐姐,五姑娘病得这样沉,论理怎么也该来五姑娘的。
可三姑娘没来,老夫人也没来,二房所有人只有四姑娘送了一回东西。
何妈妈为五姑娘不平,话中刚有这个意思,大夫人的目光就朝她望过来。
何妈妈先时还以为这事跟原来一样,只算在罗姨娘一人头上,与五姑娘不相干,只要五姑娘能养好身子,总有能出去的一天。
如今看来,怕不能够。
莺儿背地里还跟百灵嘟囔:“姑娘的大好事儿就在眼前了,也不知道姨娘到底做了什么!什么时候不好闹,偏偏这时闹!”
百灵是眼睁睁看着罗姨娘被抬出祠堂的,她也不知罗姨娘又做了什么,可她一个字也不敢多说。
只是强颜附和:“可不是,我们姑娘及笄礼也不办了……”还不知婚事如何呢。
等到永秀能坐,能拿笔之后,她就想抄佛经。
何妈妈还当她是为了容老太太抄的,老太太的大寿就在年底,这时候也该预备起来了。
“可惜姑娘身子没好全还不能绣经,原来夫人生辰时,姑娘绣的明纱经多好,老太太夸了好几句呢。”拍拍老太太的马屁,总是不会错的。
只有百灵知道这经是为了谁抄的。
她一直忍到值夜屋中再无别人时,在床前紧紧握住永秀的手:“姑娘歇了这心思罢,要是叫……叫老太太知道了……”
画眉还有身装裹呢,姨娘且不知有没有。
百灵只要想到了,便止不住寒颤:“姑娘能为了姨娘给老太太大夫人做衣做鞋,熬汤做点心,如今姨娘……没了,姑娘更得为自己想啊!”
屋中灯烛如昼,永秀只是木木看了百灵一眼:“你们跟了我真是倒了霉,你们要有法子,就各自飞出去,自找门路罢。”
百灵听她这句哽咽起来:“姑娘怎么这样说,姑娘还要出嫁的,我们不跟姑娘还跟着谁?”
永秀听到出嫁二字,怔怔不动,她还有能走出院门的那一天么?
“我已经没法子替你们想了,外头若有求的,你们就都答应。”说完又想,那些管事妈妈们个个精明,哪会为子侄求她房里的丫头配婚?
看了眼桌上刚送来的月例钱,永秀喃喃:“早知道如今,你们不如早点去投靠姐姐,还算有个出路。”
百灵低头抹泪:“姑娘白说这些做什么。”
永秀轻轻摇头:“原来我为着你们怎么也要去求一求姐姐,可我……可我还有什么脸面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