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漾“嗯”了一声。
他也想明白了,现阶段就是接受自己,考虑未来。人总不能躲避,他也不愿意自己再成为一个不会直面问题的人。
他为人处世总顶着一张厌世脸,总覆着层尖锐的薄冰,这样的人,如果是在海上漂泊着漫无目的地遇见,你是会觉得他没什么活头的,可他一旦站在那个需要保护的人身边,身后连着背脊又似乎长出了顽强的劲草,满是宁折不屈的韧性。
切割掉腺体之后的日子很难熬,海风腥咸,刮过伤口处总有着密密麻麻、过于敏感的痛楚。
楚漾在船舱里度过无数个日日夜夜,流着汗,流着泪,总想着能咬牙过一天是一天。
没有人看见过他的脆弱,更没有人知道他会在某些个万籁俱寂的夜,调出存在手机上的一段视频,一个人靠着桅杆,蹲在甲板上戴着耳机,靠这段不联网就能看无数次的视频度日——
视频上的男人初露锋芒,西装革履,胸前总佩戴一些闪闪发光的胸针首饰,他低头剪彩,下颔在镁光灯中显现出硬朗轮廓。
就是这么个人,支撑着楚漾在外居无定所的三年流浪人生。
第30章 匹诺曹
楚漾的思绪骤然拉回。
庭院里亮起几盏石雕地灯, 下过雨的青草地与不远处的海平面一同散发着潮湿的气味,烧烤架才从仓库里搬出来,周渡将其擦拭了个遍, 放进炭火、食材, 手艺生疏的临时厨师们就位, 奶白色烟雾和香味一起升腾。
“真的?你喜欢的人是这样的?”李观棋问。
他身前重新被架上烧烤架的烤鸡都快焦了, 几滴油滴进炭火里,火焰簌簌窜起挺高。
陈迦礼一边咬牛肉串一边拿杂志裹成的扇子扇风, 嘴上骂骂咧咧的:“我服了呀, 李观棋, 你知不知道现在也算是在上班啊, 你摸鱼就摸鱼, 别光顾着聊天不看火啊?”
“你懂什么, 这本来就要烤焦点儿才好吃呢。”
“我怎么不懂,我之前跟着漾哥在国外的时候在森林里还烧烤过呢, 什么装备都没有,我们就地取材, 我们烤出来的食物可香了……”
李观棋眼珠一转, 顺着话往下说:“你这么厉害吗,那你来呗。”
“我来就我来, ”陈迦礼撸袖子开干,劲儿多得没地方撒,“让你见识见识我高超的烧烤技艺!”
“好啊好啊。”李观棋退到一旁安心等着吃。
“都说了多少次了要喊楚首席,”周渡接过扇子, 对李观棋的激将伎俩一听便知, 汗流浃背,推搡了一把, “我来我来,你俩小年轻继续聊爱情。”
爱情,这词语好陌生。
楚漾掐着塑料碗坐在一边,乘凉。
他头顶海风轻飘飘地往身侧吹拂,专心听两个小孩儿说话,半句话没插嘴。
“你接着说啊。”李观棋当甩手掌柜也不忘记听八卦。
“噢,对,还没说完呢。我喜欢的人那都是初中暗恋过的了……我听说他去年出国读书了,还是硕士,所以我说过我也想攒钱去读书。”
陈迦礼不好意思地笑了下,手上不忘记呼呼扇风,挑了串烤熟的甜椒递给楚漾,嘴上说个没完,“万一以后我又遇到他了呢,重逢嘛,总是想要给喜欢的人展示出最好的一面!”
这话倒是说到楚漾耳朵里去了。
重逢……
一定要展示最好的一面吗?
他也不知道在凌意舶心里,这次如此狼狈的初遇算不算好,自己的表现甚至可以说是公事公办,不留情面,凌意舶在某一个瞬间一定是怨恨自己的,一定是失望透顶的。
就像凌意舶曾在醉酒后一通视频电话横跨大西洋打来,楚漾躺在病床上望着手机发呆,连按下接听键的力气都没有。
就算接了电话,他能说什么呢。
就算说一句“我想你”,在那样极端的残酷条件下,凌意舶也不会信他说的是真的。
“楚首席呢?”李观棋忽然问。
“对啊对啊,我们好好奇哦,漾哥,你有没有喜欢的人啊?”陈迦礼也担心楚漾光吃东西太无聊,附和道。
“……”
楚漾在工作的事情上能够做到睁眼说瞎话,主打一个为了完成任务不择手段,但这一下被问到私事,着实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只揉了揉眉心,唇角挂起很淡的笑,“没有。”
没有。
没,有。
两个字如有回音,在二楼偷听了一阵的凌意舶待不住了。
怎么可能是没有呢,肯定不对。
楚漾这些天和自己不是没有过更近距离的接触,楚漾看他的眼神不可能没有半点私人感情,他凌意舶只是追不到人,不是傻子。
也是,作为集团高岭之花的楚首席需要在手下面前装冷酷无情,凌意舶也能理解……
但这个“没有”。
他还真就是怎么听怎么心里不舒坦。
放下手里卷成听筒状的杂志,凌意舶等不到周渡给他发消息打暗号叫他下楼参与,直接抬手脱掉睡衣,换成一件紧身纯黑背心,大步流星,毫不客气地往楼下径直而去。
两分钟后,楚漾眼看着凌意舶迈着长腿从别墅内走出来,手里拎着从冰箱里拿的冰啤酒,随性自然,啤酒隔了老远就扔过来一人一罐,“聊什么呢,加我一个?”
“聊八卦呢!”陈迦礼抬手接住啤酒。
“成啊,我爱听。”凌意舶吹一声口哨,神采奕奕的,像有消耗不完的无限精力。
陈迦礼:“光爱听可不行啊,得聊!”
凌意舶笑起来:“没问题,你们要问什么我一定如实奉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