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楚漾第一回看见这么狼狈的凌意舶。
抬头,偌大的客厅金碧辉煌,奢石寒江雪通铺了电视背景墙,花纹乍一看和刚才喂过的猫咪有点像。
低头,比记忆中轮廓成熟不少的男人躺在地毯上没起来。
凌意舶穿着运动裤、球衣,身体在挣扎后流了不少汗,汗水挂在衣襟遮不住的胸膛上,双手反剪在身后。
手腕上是被绳子摩擦、勒红的痕迹,处境犹如困兽。
见楚漾进来,凌意舶的喉结动了两下,眼神生厌,像看到另一个敌人。
这种眼神,刺得楚漾有点疼。
曾经有楚漾在,这种程度的伤,绝无出现在凌意舶身上的可能。
完全是出于职业习惯的警觉,楚漾来不及在乎他的眼神,只往前一步,下意识觉得凌意舶是自己的保护对象。
他警惕地审视所处的整个环境。
果然在落地窗边的角落里,他看见了几个没见过的西方面孔。
意思是目前这栋别墅里除了自己,凌沣还带了新雇佣的保镖。
而且,这几个新保镖身型非常魁梧,像是专程前来捆凌意舶的。
楚漾突然懊悔自己的腺体被摘得太过干净,根本闻不出这些保镖是什么级别,也只大概猜得出他们使了什么手段让凌意舶不再反抗。
不过一向我行我素的凌二少爷被绑成这个样子——还有那么点儿可爱。
不知道为什么,楚漾脑海里浮现出凌意舶双手被捆然后打了个蝴蝶结的样子。
凌沣只端坐在沙发上。
他不是一个不怒自威的老头,相反更近于一滩涌动暗流的死水,让人摸不清他的情绪。
凌意舶和凌沣长得不甚相像。
他更像妈妈,像乌云后灿烂的晴天,五官整体往上走,眼眸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明朗与飞扬。
中年男人身旁还坐着一个女人。
楚漾和这女人打过几次照面,互相都眼熟。
她是凌沣来东南亚考察时就带在身边的,楚漾也算不清楚这是凌沣在外面养的第几任,如今堂而皇之地出现在家中父子交恶的场合,虽无扶正的可能,但其地位已不言而喻。
女人总算盼来了救星,语调尖锐:“楚漾,楚漾啊,你总算来了,你快劝劝老凌,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呢,他非要把小舟绑起来训斥,我劝都劝不住!现在孩子们都大了,都要脸,总不能……”
凌意舶顿时扬起脸:“小舟是你叫的?”
女人语塞,转脸向凌沣哀戚求助:“老凌,这……”
凌沣没有安慰她的意思,突然点了楚漾的名字,指了指,道:“你过去,把凌二的绳子解开。”
“是。”楚漾颔首。
他大步朝凌意舶走去,蹲下身,微凉的手指触碰上已经磨破皮的手腕。
凌意舶的手腕上有一个还在冒血的针眼,是才被暴力注射过抑制剂的痕迹。
耳旁的气息是疼痛的,是隐忍的。
而这些翻起的皮肉像尖锐的荆棘丛,正往他指腹中插入一根根拔不出的刺。
解开越挣越紧的绳结,楚漾又退回原位站好。
“凌二,你为什么就是不听话呢?”
一声暴雷炸开,凌沣按捺不住斥责的情绪:“整个集团的局面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好控制,已经有人放话说要买你的命了,谁知道手底下的人敢动手脚到什么地步,万一就是有人要鱼死网破?我让你待在家里避一避,你偏要我行我素,上次要不是……”
怄急了,凌沣一口气提不上来没骂下去,女人扶了扶发髻上的青蓝蝴蝶,柔柔接嘴:“要不是你爸派了人去跟着你,你就出大事啦。”
绳子解开了,凌意舶站起身,“冤有头,债有主。我怕什么?”
他个子高,压迫感强,一站起来堵得女人没话说了,凌沣这时才缓好气,快坐不住从沙发上跳起来:“久走夜路必闯鬼,我是怕你出事!凌意舶!”
“在呢,”凌意舶笑了,“我又没死。”
“死了你还有机会在这里跟我说话?”凌沣怒极。
凌意舶与之对视,咬牙:“要把我关起来,就跟要我死没两样。”
“什么叫关?我是为了你的安全!”
“难道你不是为了自己心安?只是为了躲仇家,就打算这么草率地把我关在渝水?那打算关我多久?一辈子吗?从小到大,你哪次不是认为公司的事才最重要?”
凌沣闻言,深吸一口气,喃喃道:“那你说,你的事是什么?”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气氛像是被扔了一捆火红的炮仗,从头爆到尾。
凌意舶抬起眼皮,往楚漾身上扫了一眼。
似有一道风从楚漾脸颊上掠过,这风还是烫的。
楚漾眼神直视前方,放缓呼吸,挺直背脊,双手规范地背在身后,手心往上托,夜风在指缝中流淌而去,有点凉。
凌沣背靠的家族本就有一定的财富积累,再加之同浙商之女联姻,早年就在沿海一带做起了进出口贸易海运生意,其占股最多的海运集团长丰航运旗下货船在鼎盛时期多达百艘,在境内境外都有许多生意往来,最近集团内部起内讧出了岔子,群狼环伺,人人自危,连一向谨慎的凌沣也不例外。
有人扬言要拿凌沣最宝贝的儿子开刀。
风头若是不避过去,必有人替他收拾他儿子。
凌意舶并非凌沣唯一的儿子,他也从没觉得那个最宝贝的儿子会是自己。
凌意舶上头那个哥哥叫凌思岸,是凌沣与前妻之子,同时也是评级达不到S级的Alpha,长相更肖凌沣,人前人后两幅面孔,为人处世更接近一条阴冷潮湿的毒蛇,曾经以自己负责的东南亚项目缺人为由头亲自找凌沣把楚漾要走,前几个月刚回国,这段时间也提心吊胆,去滇南找了个隐蔽地界喂大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