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很静，那是种合衬黄昏时分的宁静，虽然宁静的表层下潜伏着滔滔的暗流。洛粼“咝咝”地吸了几口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不再继续龇牙咧嘴，这下终于确定自己现在是活在现实生活而非梦中。

“怎么死的？”他问，当然是问獠，而不是问梁心元。

狡黠的、总是充满活力，令人捉摸不透的梁道长此刻不知为何看起来如此疲倦又苍老，洛粼依稀觉得眼前这一个梁心元或许才是真正的那个梁心元。

“阵法反噬。”獠很爽气地回答。洛粼知道如果按照他以往的脾气，只会用“头断了”、“身体碎了”之类的短词组来描述致死的创口而非原因。毕竟獠是妖怪，比起讨论死亡的理由，他更注重造成死亡的直接躯体伤害。对他而言，那些都是食物，就像人不会在用餐时，考虑自己吃的牛羊鱼猪是什么原因来到屠宰厂然后死亡的。而眼下的这个回答则代表，要么獠并不把庄筱静看成普通的食物，要么还有其他的原因。

洛粼想着，又看向坐在沙发上的梁心元。

“梁道长怎么了？”

“受打击了。”獠似乎是有点不屑地回答道，但是共用一副身体的洛粼能感觉到从獠那里传达过来的一点点怜悯。

獠，会对梁心元产生怜悯的情感？

“为什么？”

“他……”獠想了想怎么回答才开口，“他过去有个女朋友，后来死掉了。”

“啊？”洛粼不明白獠这没头没尾的神来一笔到底是怎么来的。

“那个女朋友不是自然死亡的，是因为某个原因用了某种阵法，然后……”

洛粼恍然大悟：“跟庄筱静一样的死法？”

“没错。”獠有些伤脑筋地道——这也是洛粼极少感觉到的獠会表现出来的情感，他一直都是藐视天下兼强悍无比的代表，当然那是因为他确实够强。

“如果真地是那个‘人’又出现了的话，我们根本一点胜算都没有。”獠说，“不过那个‘人’已经不在了，所以只是表面来看，庄筱静的死法和她一样罢了。庄筱静从某个地方得到了那个阵法的布阵方式，却并不知道自己的力量绝对不够维持这个阵式，而且她似乎还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所以自然会输。”

“那告诉庄筱静阵法的人是不是那个所谓的‘神’？”洛粼猜测。为庄筱静的死感到惋惜的同时，却一丁点都没有可以稍稍放松下来的感觉。

“你猜错了，庄筱静的日记中记录着她是从网上搜到那个阵法的。”獠说，“我看了她的电脑，在里面找到了一个专门为喜欢咒语、方术、降头术等人所建立的论坛，庄筱静就是在那里找到了那个阵法。此外，之前通过网络传播诅咒来收集可以发动阵法的力量的方法也是这个论坛上看来的，从头至尾，根本就没有‘神’。”

洛粼皱眉，听獠的意思，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只是个巧合。听起来，庄筱静就和一些喜欢猎奇的人一样，突然对黑魔法和咒语、降头术等产生兴趣，从而找到了这个论坛，接着，机缘巧合之下，发现了那些咒语，并在实施之后发现起了作用。之后，她才开始利用自己知道赵晓洁、李娜过去的方法来控制她们帮她一起做事。虽然听起来大概还算合理，但是庄筱静做这些的理由是什么？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不想当个普通人啊，就像她自己说的那样。”獠说，“我们把她的日志文件拷回来了，她在想什么，你看一看就明白。”

和赵晓洁那次不同，洛粼这回没有犹豫。他迅速地浏览完了庄筱静留下的日志，里面所写的一切就跟獠所说得一模一样，说得通，但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那怎么解释那个‘神’知道我的一切？”

“机器自动重启多半是电脑病毒的作用，其他的话，如果装个监视摄像头或是用别的方法也可以达成目的。”

“那么那些失踪的人都去了哪里？”

“如果真是使用了那个阵法的话，应该已经形魂俱散了，难怪我们也好地府也好都找不到他们。”

“可是怎么解释叶淼，还有青瞳！”

“庄筱静又非修道之人，我猜她大概有点天赋，所以才能够一学就会，并且发动术法。但她的力量毕竟不够，碰到命硬点的，没法完全将魂魄打散收做力量也很正常，这就是叶淼魂魄不完全的原因，至于青瞳，以他的能耐可能只是困在阵中而已，现在布阵人都死了，我们应该可以很快找到他了。”

“既然从头至尾都没有‘神’，庄筱静为什么还要屡屡提到……”

“如果没有个第三者做代表，赵晓洁和李娜怎么会乖乖地被她牵着鼻子走？而且，但凡说到‘神’，对人而言，总是比较有威慑力，庄筱静只是不想直接把自己推到台前罢了，这样也更便于她暗中观察赵晓洁和李娜，一旦发现她们出轨了，就出现了赵晓洁被杀那种情况。”

（根据庄筱静的记载，赵晓洁是被“神”制裁的，但是她也在日志里面说了，“神”是通过她的手来制裁罪犯的。这一点，李娜被害的时候也有同样的记录。）

“但是她既然都已经决定要杀了我们了，又何必在我们面前继续装作有‘神’的存在？”洛粼记得庄筱静与他们的最后一番对话，依然时刻围绕着那个不知存在与否的“神”，如果从头开始就没有“神”，她这么做，多少有点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