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鸡精要做大妖怪(出书版)(31)
古泰来得出结论:「原来不是长得像,他会找上你,就是因为这根红绸,那个三十一年前爽约的男子恐怕就是这个章进。」
姬小彩心里惊疑不定,跟着古泰来穿过城镇,到了个院落面前,尚未进去,便听得屋里忽然传来一声凄切哭喊,跟着是几个女子嘤嘤哭声,断断续续,念些什么。院落门口站着广元,一脸的惶恐。
姬小彩向门里望进去,看到院里停着一口棺材,周召吉正与个中年男子说话。
古泰来只看了一眼,皱了皱眉道:「人没了?」
广元点点头:「就刚才的事。」
「走了没?」
「还没?」
正说着,便自不远处,看到一名白衣男子住日光下走过来,手里拿着支精巧五爪银纹饰的判官笔。他像是不存于此世之人,一路走来,并无一人看他一眼,哪怕他相貌脱俗,气度悠闲,便连走路都似乎与众不同,看似很慢,眨眼就到了面前。
那人来回看看古泰来一行,对广元端整行了个礼道:「谢必安见过锦河河神。」又看看古泰来和姬小彩,像是有些拿捏不定,末了对古泰来说,「这位上人是……」
古泰来摆摆手:「一介道士而已。」
白无常谢必安仍似是有些吃不准道:「在下是来此地接引一位方才过世之人。」
古泰来说:「神君公务,我等自是不会阻挠,只不过一会可否容我问那人几个问题?」
谢必安首肯,判官笔在空中一点一划,写个「引」字,跟着便见到自那院落屋中,慢慢走出一人。姬小彩看到,那是个上了年纪的老者,白发苍苍,弓背弯腰,一身的老态。他从院中走出,似是脑子还有些不清不楚,但看到院落里停放的棺材,却也渐渐明了,回身看一看屋内,便向院门口走去。经过周召吉身边的时候,周召吉向旁边让了让,对他微微一笑。
老人也淡淡笑笑,脸上很是平静,似乎因这一死,有些什么事是终于可以放下了。
谢必安将他引出,对古泰来说:「有什么要问的,就请上人尽速问了吧,我好回去交差。」
古泰来问他:「你就是顾贤之?」
老人点头:「在下顾准,表字贤之。」
古泰来又问:「三十一年前,你可曾于七夕投入锦河中,却为人所救,为了个叫章进的男子?」
老人面上似是有些惆怅,但那情绪来得快,逝得也快,说:「是,年少时我曾落入锦河之中,但章进……不记得了。」
姬小彩忍不住问:「怎么会不记得了?你们不是情投意合?」
老人还是说:「在下并不记得认识什么叫章进的人。」似乎真的一无所忆。
姬小彩忍不住掏出怀里的红绸,给老人看:「这个同心带,你还记得吗?」
老人细细读了一下那红绸,说:「情深意重,可惜世上岂有不变之事。公子再莫相逼,老朽已死,前尘尽断,此事就到此为止吧。」
古泰来忽而问,却是对着谢必安:「章进是否还在人间?」
谢必安掏了本册子出来看,翻了一阵道:「长兴镇人士章进,二十五年前阳寿已尽,病逝于冬月之中,现在应已轮回了。」
老人脸上一时现出痴呆模样,只喃喃道:「死了,原来他如此早便已死了。他既已轮回,我这三十年又是为了什么记着?呵呵呵——」笑容无比凄楚。
谢必安说:「时辰不早,小神须带人回去了。」将那笔在老人额头写了个「拘」字,老头便安静下来,跟着他走。
姬小彩忍不住追上去问:「老人家,你记得莲生这个名字吗?」
老人顿了顿,转过头来,说:「莲生?不认识这个人。」
古泰来却问:「三十一年前的七夕,你可是亲手做得一盏莲花水灯,欲传情于那人?」
老人叹道:「是,亲手劈了篾条,张了彩绸,安了灯芯……可惜付水东流。」
姬小彩突然明白过来,原来从一开始,莲生就没有记错,更没有说过谎,他是自莲花灯中出生,便叫做莲生,他承载了顾贤之那一腔深且倾诉不得的爱恋,只为传达予章进知晓,章进没来,顾贤之也在投河为人救起后,日渐死了那条心。
年深日久,当事人都已不再或不愿记得,乃至各个死去,却独留下他一个,夜夜徘徊,年年苦等,执着为了这一腔情,并也是在这一腔情中,渐渐生出形来,成了精。
顾准死了,章进更是早已入了轮回,这一段情即便没在三十一年前结束,今日随着人世的顾准咽下最后一口气,放下一切,远赴阴司,便是从头抹清,一干二净。
下一世轮回,奈何桥后,谁又能够遇着谁?
如果一切都是注定,哭笑怒骂,是否也是身不由己?
如果真是身不由己,哭笑怒骂,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看重?
人生一世,情之一物,究竟为何生,因何起,又缘何而终呢?
古泰来对姬小彩招招手,姬小彩自恍惚中回过神来,与他走到一边去。古泰来却停下来,伸手去他怀里,在姬小彩愣忡的时候,将那一段褪了色的红绸取出,又将藏着莲生的那柄伞一同交到广元手里,这才带着姬小彩绕过顾家的院落,找了个偏僻地方说话。
古泰来想了想才开口,他向来不说没把握的话,这样的停顿,足以证明事情棘手,姬小彩心里也有了不祥的预感。
果然古泰来说:「事情变麻烦了,原本以为莲生是顾准,他的执念一旦实现,便能入轮回投胎,现在恐怕不行。」
姬小彩忍不住咽了口唾沫,结结巴巴问:「现在会……会怎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