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要这样拴着他吗?我的意思是,一定要头朝下这样吊着吗?”
鬼道院人来人往的院子里,朝暝就这样被吊在最中央的那颗槐树下,就这副模样,还想着要挣开铁链去玉山杀玉面蜘蛛。
朝鸢认真点了点脑袋:“倒吊着,血往脑子里流,会变聪明点。”
“……”
鬼女表示很怀疑。
坐在怒面傩神像下的琉玉环顾周遭。
此刻能坐在这里的,皆是她和墨麟的心腹。
琉玉这边是朝鸢和三名女使,墨麟这边从十二傩神中选出了山魈、鬼女、揽诸、白萍汀四人,就连另一位名为弥光的妖鬼,墨麟出于谨慎考量也并未唤他入内。
“今日咸池街上的事你们应该都听说了。”
墨麟长腿支着,手抵着额角,面色不算好看。
“我想知道,阿绛是如何在鬼道院的层层包围下,出现在咸池街上的。”
揽诸出列:“属下已查过,阿绛首先是被傀儡人面蛛改换了容貌,化成鬼道院内一位掌事的模样,那位掌事在院内颇有威望,所以守卫没有核验腰牌,就放她出了鬼道院。”
“……我记得鬼道院出入皆有条例。”
“条例只管下面人,这些掌事们时常忘带腰牌,守卫哪里敢为难他们。”
“明日你去寻阿绛易容的那名掌事,断他两指,小惩大诫。”
玉面蜘蛛会选择易容成他的模样,必定是调查过鬼道院的人事,知道选择他的脸万无一失。
鬼道院是抵御疫鬼的一道防线,若他们都松懈成这副模样,城内百姓谈何安全?
揽诸应下。
烛火映照着琉玉手中卷宗。
卷宗所写,是她在回到鬼道院与仙都玉京联系后,从玉京传回的消息。
“……阿绛口中的相里慎,在相里氏排行第九,他这一支定居东极龙兑城,也是妖鬼长城一带的城池之一,相里慎有十二个女儿,其中的十一小姐,是九方星澜的未婚妻。”
如此,便串联起来了。
琉玉抬起略含倦色的眼眸,思路清晰道:
“阿绛口中的【无量海】,是一种能让修者在短时间内扩大炁海的毒药,即便是三境四境的修者,也能一跃至七境八境的实力,当然,他们和真正的七境八境修者存在差距,但对付低一境的修者绰绰有余。”
山魈不解:“这么厉害,怎么叫毒药,应该是大补的仙药才对啊。”
“因为这种提升境界的方式,是以修者本人的生命作为代价的。”
琉玉竖起两根手指。
“如果尽全力,最多一个时辰,这些修者就会因炁海透支而死——你们妖鬼也是同理。”
一粒毒药,一条人命,来换一个时辰的绝世高手。
值得吗?
对于服下无量海的人来说当然是不值的,但对于最不缺耗材的上位者而言,这绝对是天下最值得钻研的一门学问。
所以,相里慎的一生都在研究如何降低无量海的成本,如何让修者死得更慢些,更顶用一些。
墨麟的视线逐一扫过在场的四名妖鬼。
他缓声点出了关键:
“鬼戏仙游祭那一日,你们要面对的,就是这样的敌人。”
原本托着腮听得云里雾里的鬼女忽而坐直了些。
白萍汀轻轻吐出一口气,眉目凛然:
“无量海这样的药,成本必定极其高昂,能分给玉面蜘蛛的不会太多——并且,他们也不必将十二傩神全数歼灭,只要将我们这四个位置最高、最受重用的解决掉,掌控九幽要害之后,再慢慢分化剩下的妖鬼也不迟。”
鬼女沉吟良久,抬眸看向琉玉:
“只要我们扛过那一个时辰,情况是不是就会好转一些?”
琉玉摩挲着指尖玉簪——从咸池街上回来之后,她便一直捏着剑簪在指尖翻转把玩,朝鸢知道,这是小姐压力太大时惯有的动作。
“没错。”
琉玉微微垂首,烛光映在她雪白后颈上,纤薄皮肉包裹着她的脊骨。
“只要在演武台上,玉山妖鬼在众目睽睽之下一个接一个的突然暴毙,再取回无量海,用死囚向世人证明这毒药的药效,就能瓦解玉面蜘蛛在九幽妖鬼中的威望。”
说来简单,但每一步都极其凶险困难。
首先他们所有人要在磕了药的敌人手下撑过一个时辰。
其次要想办法取得【无量海】这种药。
而且——
窗外,铁链声仍然不断回响。
阿绛的事,此刻恐怕已经在九幽传开,九幽的妖鬼不会知道朝暝是谁,他们只知道,朝暝是琉玉的近卫,是阴山氏大小姐的人。
“要不……”揽诸舔了舔唇,试探着对琉玉道,“鬼戏仙游祭,尊后还是别出面了吧。”
墨麟的视线落在琉玉半明半暗的容颜上。
果不其然,他见那乌发金裳的少女缓慢地抬起头,沉静面庞上徐徐绽开一个昳丽生辉的弧度。
“为什么不去?”
在这傩神环绕的大殿,五官昳丽的美人坐在怒目狰狞的神像下,原本高贵不可玷污的气场好似也沾染到了此处的神鬼之气,笼上一层善恶难明的鬼魅森然。
“九幽的子民被奸邪所惑,正该由我这个九幽尊后,替他们驱鬼除疫,酬神纳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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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用来捆巨型妖鬼的锁链,你挣不开的,死心吧。”
夜色浓重,踏月而来的少女将手中的糕点塞到了倒吊在树上的朝暝口中。
“阿绛已经入殓了。”
琉玉一句话止住了朝暝的动作,下一句又放缓语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