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玉望入他幽深瞳仁中,一时间心跳骤急。
因为心虚。
虽然她脑子里也有很多借口,诸如“如果没有无色城妖鬼早就被当时的世族赶尽杀绝了”,或者“她爹爹并没有在无色城滥杀而且还下了禁杀令”之类的。
这样辩驳的话说给自己听听可以,但在见过墨麟身上那些伤疤后,她却无法在他面前说出口。
“你已经做了很多了,无需自责。”
墨麟见她细眉越拧越紧,忍不住轻轻将它吻开。
他心想,他可真不是个东西。
“真要弥补,不如用别的方式弥补?”
琉玉知道他是什么意思,轻哼一声。
“我当然知道我做了很多,为了妖鬼,我还得罪了那么多世族呢,等日后我带着妖鬼走出妖鬼长城,与你们的债就一笔勾销。”
墨麟将差点脱口而出的真相咽了回去。
他目光在她莹白如珠的面庞上流转。
“那就只怜我一个。”
俯首吻住她红润的唇珠,卑劣感在他心底蔓延开。
但想到被强行分开的方伏藏与他的妻子,他又将那点微妙的愧疚吞下。
就当他是十恶不赦的恶人。
他宁可骗得她多一分的怜惜与同情,也不想日后她得知真相后冲他挥挥手:
——原来我压根不欠你什么呀,那我们就两清了,我要去找我真正喜欢的人了。
光是设想一下,就令他想在此刻将怀里的少女一口吞入腹中。
琉玉被他亲得喘不过气。
“……怜的怜的,但能不能歇一日?”
她沾了点水雾的眼睫轻眨。
“好困,昨晚都没有睡。”
墨麟对视着她的双眼,他已经能从她的表情中准确分辨她的心思了。
她肯定是算了算今晚要赶回龙兑城,明日要做抢亲的安排,所以想趁午后补一会儿觉,才不想与他纠缠。
小骗子。
“我也想歇。”
他将琉玉从左腿抱至右腿,垂眸看向琉玉方才坐过的位置。
墨绿色的衣摆上洇开了一小块的湿痕。
他眼尾染着绯色,指腹轻轻揉搓着那片湿痕道:
“但明明是大小姐自己,好像不太想让我歇。”
琉玉:“……”
她回去就把那一匣子丹药统统丢掉!连匣子一起丢!
第73章
“咳咳咳咳——”
直到亲眼看着通讯阵的最后一丝金光收束, 阴山泽的喉咙深处才猛然爆发出一阵咳嗽声。
清瘦修长的身躯在撕心裂肺的咳声中弯折如弓,南宫镜第一时间伸手接住他摇颤的手掌,对外面的女使疾声吩咐:
“去请仙医!”
女使的脚步声匆忙离去, 南宫镜取出一个白玉瓶,启开盖子,顿时有刺鼻的药味儿溢出。
一闻这味道, 刚止住的咳意又涌了上来,阴山泽别开咳得潮红的脸,握住南宫镜的手腕欲要推开她手里的药。
“……我不要喝这个,给我酒。”
南宫镜微凉的指尖抚着他苍白的唇:
“鸩酒如何?今日送你上路, 过了头七, 我便寻十个夫郎在你牌位前给你执妾礼。”
漆黑如墨的发如流云铺开,阴山泽弓着身子枕在妻子的膝上, 缀在发丝里的暗红玉珠忽明忽灭,像他眼底那点心虚的光。
“你吓唬我。”
南宫镜不言语, 只是握着瓷瓶默然看他。
暗红宽袖下伸出两根修长手指, 指尖涂了蔻丹,泛着莹润玉色。
阴山泽仰面瞧着玉瓶里的药丸, 声线微哑道:
“方才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琉玉注意到。”
“所以让你别出面。”
“那不行,我都好久没见到琉玉了。”
喉间又有几分痒意,阴山泽叹了口气,将玉瓶中的药液一饮而尽。
“九方潜凡事喜欢留后手,探不清他真正的底牌, 就这么让琉玉迎战, 心头总是难安。”
南宫镜看着杯中浮起的茶梗, 心绪好似也随着茶梗浮沉。
“没时间了,王畿那边的事态比我想得还要严峻。”
阴山泽翻了个身, 懒洋洋道:
“防了这么多年,也只是防的外敌,谁能料到会从里面被人蛀空……九方潜既然已经出手,必会留下痕迹,等查出宗室内到底是谁在搞鬼,也就能放下心来了。”
当初琉玉提起她梦中所见之事时,他虽然嘴上安抚她不过是幻梦假象,但也在心底存了疑影。
并非是他们藏得够好。
而是人总有不愿怀疑的对象。
隔了好一会儿,南宫镜才低声开口:
“你近日睡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阴山泽抬眸轻笑:
“这不是因为服了药吗?等你处理好王畿的事,我自然就好起来了。”
冷白如瓷的脸颊贴着柔软绸缎,他轻蹭了一下,抬眸自下而上地望着南宫镜的脸。
“若我如琉玉梦里所见的那样死了,真想看你替我簪白花的样子……烫烫烫!卿卿好狠的心,我画了两个时辰的妆都花了!”
南宫镜面色平静地放下杯盏,将阴山泽交托给赶来的仙医后,她起身朝外而行。
“召通事舍人入府。”
女使闻言有些意外。
通事舍人远在王畿神都,伴少帝左右记录起居,同时起草诏书——虽然王畿传出的诏令通常都出自南宫镜之意,但将通事舍人召来自家,还是头一次。
女使道:“此时传召,今日傍晚或可入府,不过明日常朝,恐刚到没多见,就得往回赶了吧……”
“没有常朝了。”
南宫镜行过清风吹拂的长廊,借地势之高,望向远处的另一个里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