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掌飞的欢喜与哀愁+番外(75)
萧扬明白,对柴青池而言,契丹和西夏两国是帮助他牵制宋廷力量的最好帮手,他必然也曾经动过脑筋该如何借助两国的力量,可惜辽国才与大宋签下澶渊之盟,此刻要借势便少了东风,而西夏……萧扬蓦然想起在长安客栈中曾见到的李德明父子,当时只觉得两人出现得突然,虽心觉蹊跷,但也只是出言略加警告,此刻想来,难道李氏父子出现竟是与柴青池起事有关?再一想,这几日他被软禁万家,也未曾见到李氏父子出现,心中略是小定,但并无法完全放下心来。
正想着,却听得柴青池在身边斯文笑道:“我还当萧世子想要出门透透气,怎么人出来了,心却不知在哪里,蹙着眉想什么想得那么用心?”
萧扬对身边这人已是厌恶至极,但心里也承认对方是个强劲对手,游牧民族向来便有强者崇拜心理,他对柴青池便有心理上的厌恶,也有对他年纪轻轻便有问鼎天下志向的几分佩服,因此只是不理不睬。柴青池倒像是脾气极好的,萧扬对他不假辞色,他也并不生气,将萧扬让到屋檐下,收了伞,两人所在正是靠着杭州城东望江门的一处酒楼,酒楼上下三层,占据着极佳的地理位置,柴青池一进去,便有小二上来招呼,把两人让到最上层的一处观景佳座。
既然是望江门附近的酒楼,自然便以观潮为最佳景点。小二为两人打开窗扇,正映入眼帘的便是浩浩汤汤的一带钱塘水脉。此刻便有小雨,视野并不算得上佳好,但就着雾霭水汽望出去,便更见得海天一线的波澜壮阔。望江门附近建得几处映江楼、瞰江亭等观潮阁楼,都不如这酒楼高挑,此刻看去,便是半隐半现在湿气之中,倒有几分海市蜃楼的味道。
萧扬心知柴青池带他出来绝不真是赏景游乐这么简单,便始终存了份心,小心戒备着他入正题时的骤然一击,一路走来多是心不在焉,此刻为这辽阔天景所慑,竟是松懈了一些。其实人生不过百年,他虽生在帝王之家,从小习武练兵读兵书,但于权势天下并无什么野望,就连宠爱他极深的萧太后在私下也曾喟叹,说他虽则聪颖,只可惜于权势一途过份寡淡,为人又不奸刁诡诈,倘或他日遭逢变故,怕是要受人欺负,更着当今辽国陛下他的表兄耶律隆绪多加照应。萧扬听在耳里,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开心,萧太后说得的确没错,但她对他到底是存着长辈看晚辈的爱惜之心,并不知道萧扬平日虽不凶厉,但为人却有自己的一杆秤,在他注意以外,别人如何,若非受命于上,他不会放在心上,但若犯到了他的禁忌,他便会不惜一切代价,连本带利讨要回来。
小二端了酒上来,柴青池执壶为两人斟上一杯,江风习习,吹得酒盅里的水面也微微波荡,恰似人心难平。柴青池举杯对着萧扬敬道:“萧世子,请。”自己仰脖一干而尽。萧扬看了他一眼,并不碰那杯酒,只拿了一边的茶盅啜了一口茶。
柴青池不以为意笑笑,放下酒杯,道:“萧世子,从这‘吞鲸阁’的三楼看出去便是杭州城内最佳的江景所在,你可要好好看看。”
萧扬回他:“看过了,确是不错。”
柴青池却微微摇头,问:“萧世子,你看到了什么?钱塘江?杭州湾?虎翼军?”他用手指轻轻扣着桌面,“萧世子,你如果只看到这些,柴青池可是会失望。”
萧扬略抬起眼皮来看柴青池,反问他:“那么柴公子看到的又是什么,还请指教?”
柴青池霍然起身,向着这方寸窗景之中的天地,英姿勃发:“萧世子,青池看到的乃是黄河长江,是泰山长城,是绵延万里的大好河山,是中原天朝数千年的巍巍雄风。萧世子,你我生活在一个最好的时代,富庶安定,但却充满变化,当今宋朝天子懦弱无用,辽圣宗耶律隆绪安于现状,好男儿志在四方,你难道不想拥有一个更广阔的天下,不只是禁足北地,不止是禁闭这块疆土?萧世子,倘或你肯与我联手,我保证你我所能得到的将是比这片土地更为广阔得多的天下,鲸吞天下,气象万千,这个天下远比我们现在所看到的要广博得多得多,你难道不想试一下,试一下自己的能力究竟到何处为止,试一下自己到底能到什么样的高度?人生太短,时光太长,昔日秦皇汉武,唐宗宋祖,文治武功,青史留名,你难道就不想超越前人,凌驾于他人之上,也留一个亘古不灭的威名!”
萧扬望着柴青池生机勃发的年轻脸孔,一时之间几乎有些动摇。他这样的青年才俊,年少有为,正是鲜血炽热,权欲鼎盛的最佳时期,在萧扬的心中纵然没有权吞天下,纵马四野的强烈欲望,也是易为这样豪情壮志所动的年岁。富贵云烟,权势天下才是无数男儿最最动心的一样珍宝!
在柴青池的身前,透过那扇窗,萧扬看到的是一个包罗万象的大千世界,是纵跃古今,穿梭往来的光阴宇宙,是边声金戈,戎马倥偬的战场风光,是渔樵唱晚,是书声朗朗,是万门千户,是书册竹编……他在那样的描绘中忽而就有了小小的迷失,毕竟在他二十多年的生命中装载的都是唾手易得的东西,是前人打下的江山,是仆佣奉上的敬畏,在萧扬的生命中,还没有一样是他真真正正花了心血,耗费精力,排除千难万险所得到的,这样心安理得的安稳,他享受了多年,一瞬间,有人却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呈现在眼前,这个世界更大更辽阔,更广袤更苍莽,虽然危险,但却充满挑战,虽然凶恶,但却瑰丽多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