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来吧。”燕灵均说道。

影卫依言进门，见灵均正微阖着眼揉着眉心。夜明石柔柔的光线一照，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片朦胧的阴影，为他平添了几分脆弱。

“管家有说什么吗？”见十一进来，灵均睁开眼，状若无事地露出笑容，仿佛刚才的疲惫与脆弱只是十一的短暂错觉。

下午所处理之事，不过是燕灵均每天需要应对的纷繁事物的一部分。这偌大的城主府，对内对外都需要他操持。即使是到了夜晚，他也常不得闲。若不是有十一严格监督着，他怕是连自己的睡眠时间都要压缩。

“管家问......”十一有些犹豫地开了口，“下月与城主同来的贵客们要安排在哪落脚？”

灵均的笑容微敛。大部分得知楚余霁回来的人都清楚，这次楚余霁去中域通天梯时，意外救下了中域第一门派灵焰谷的掌门千金女唐焰焰。

八卦是人的天性，即使是追寻大道的修士也避免不了。提到一男一女，还是身份地位非比寻常的一男一女，自然会让人心照不宣地暧昧一笑。

这些时日，燕灵均也听说了不少流言。有的说唐焰焰因为救命之恩对楚余霁一见倾心，现在已经情根深种、非君不嫁了，有的说两人每日如胶似漆、一刻也分不开，甚至还有人信誓旦旦地说自己目睹了楚余霁与唐焰焰在灵焰谷掌门的见证下定下了婚约，现在就差回北域天关举办婚礼了。

燕灵均相信楚余霁的人品，并没有理会那些越传越离谱的流言，但有一件事却作不得假——按照楚余霁以往的脚程，从中域返回北域，顶多只要几天时间，如今却传信回来说，下月十八才会到，那必然是有什么绊住了他。

所谓伴美出游之说，或许并不是空穴来风。

身子变弱以后，灵均被困囿于这一方天地之中，哪哪都去不得。再加上日常处理的都是有关人情往来的各种琐事，这让他平日里变得极为多思多想。

此刻他想到了很多，想到了当年他在与唐焰焰一般年纪时，与楚余霁相伴走遍五片大陆的那些年月。亦想到了多年前的婚礼上，楚余霁对他前后大变的态度。

灵均记得楚余霁当时既震惊又茫然的表情，他说他需要些时间去想清楚一些事情，于是便匆忙离开。

这一想便是十年。

这些年，他们一直是这样聚少离多。即使是在楚余霁回府的短暂时日，他们也没有以夫妻相称过，更没有再像过去那样无话不谈了。

燕灵均不想成为那种只会幽幽怨怨、整日悲春伤秋之人，但偶尔也忍不住想到，他这城主“夫人”，怕不是已经名存实亡。

他该庆幸吗......至少当年楚余霁离开时只有震惊茫然，唯独没有对他的责怪。

十一看到灵均眼神空洞，担忧他思虑太重，夜间又睡不好，便忍不住出言打断。

“主人，主人？”

“嗯？”灵均终于回神，轻叹一口气，“东边的客房都空着，让人提前几日打扫一下吧。对了，你与青黛说声，让她记得提前准备一些女客可能用得到的东西。”

“好。”

“今日二长老与容宣少爷那边怎么样？”

“......还是像往常一样，容宣少爷吵着要像城主当年那样出门闯荡，又与二长老大吵一架。这次二长老被他气到了，让他来找你，说如果能得到你点头，他就同意让他出去历练。”

楚容宣是二长老在灭门惨案后不知从哪捡回来的孩子，从辈份上来说，也算是燕灵均和楚余霁的半个弟弟了。他被捡回来的时候，二长老年逾花甲，又遭逢了灭门之事，因此极为重视亲缘，将楚容宣这个捡来的“老来子”当作眼珠子，亲自带在身边养着。

十多年过去，楚容宣修为虽已至地境，距离天境仅一步之遥，却被二长老拘着，从未有机会出去历练，最多只是在周边走走。

耳旁时刻都能听到有人称颂兄长的传奇，又恰好是有着一腔少年热血的年纪，这叫他如何甘心日日待在这小小的北域天关之中。

这段时日，楚容宣与二长老几乎是两天一小吵，三天一大吵，闹得府里不得安宁。吵到兴头上，他们还都想争取府里目前的话事人的支持。楚余霁少有在府中的时候，于是灵均不得不被卷入这一老一小的纷争之中。

闻言，灵均的嘴角扯出一丝苦笑。二长老的这招矛盾转移他看得分明，无论他同意或是不同意，势必会在其中一方那讨不得好。

掌门走后，楚余霁与燕灵均对二长老这个仅存的长辈颇为尊敬，在府中给予他父辈那样的礼遇。而相比起来，楚容宣只是个小辈。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二长老是有绝对的自信，吃定了燕灵均会顾及他的身份与颜面，断然不会轻易点头应允此事。

不过在灵均看来，二长老的教养方式确实有问题。刚捡到楚容宣时，面对一个五岁孩童，二长老固然可以将他放在身边疼宠几年。但现在楚容宣已经年满十八，若是一直这样下去，死死地将他锁在他人的羽翼之下，那他何日才能成长得独当一面呢？

要知道，当年遭逢大变时，楚余霁不过十七，就已经带着年仅十三的他满世界跑了。

灵均正想着其中曲折，就听外面一阵吵嚷。

“嫂嫂，嫂嫂在吗？”清朗的少年音在院外响起，声音中充满了迫不及待的情绪。

得，麻烦这么快就上门了。

“主人，可要我回绝了他，说您已经歇下了。”十一问道。

灵均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事情总要解决的，今日不解决，往后也少不得头疼，让他进来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