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顾思陌白天教小乔习刀,晚上任由她乱跑,自己则在书房,拿着笔写写画画。纸上的图鉴和注释不是别的,正是他教授给小乔的新刀法。
她没有问,他也没有说,这套刀法之所以和其他刀法不一样,是因为它还没有定最终的刀谱,甚至连名字都没有取。
他只是把他一生所学,编成了这么些招式,起初只有五页纸,但看着小乔日渐一日突飞猛进,五页纸变成了十页,十页变成了二十页,短短数十天,已经有了厚厚的一叠。
第一百张纸的墨迹未干,顾思陌把新写的一页揉成纸团,紧紧地攥在手心里。
“为什么我以前不好好教她?”
总是到了最后关头,才发现时间不够。
想教的东西永远都教不完,所以才会熬夜把每一幅图画清楚,每一句话写明了,然而,一百张纸写完,他觉得还是不够,他不敢肯定,学会了这些武功以后,她是不是有足够的能力保护自己不受欺负。
他开始重写第一百零一张纸。
昏黄的火苗在抖动,小乔起夜时经过顾思陌的房间,举着蜡烛走了进来。
“师父,你怎么不睡觉?”带着一股幽幽的桂香,她绕到他身后,看他一笔一划记下拗口的秘诀。
不知过了多久,他放下笔道:“我在琢磨新的刀谱,你在这里做什么?”
小乔岂是三言两语就能打发走的人,她放下烛台,谄媚地笑道:“师父钻研刀谱,我给师父磨墨。”
“我不写了。你回去睡。”
她苦着脸道:“我睡不着。”
“我陪你。”
又……又来了……
小乔默默地转过头去擦鼻血。自从出来药王谷,他就总是说一些令人想入非非的话,虽然说温柔是好事,可是就这样若离若即的和她在一起,实在是考验她的耐性。
“师父……”
“怎么?”
“你是不是想通了?”
“想通什么?”
“想……想马上和我那什么……”成亲啊!她差点咬断舌头。
午夜的清辉洒在竹席上,结着一层白白的霜。顾思陌微微一怔,声音不知不觉变得柔和起来,“你喜欢这个地方吗?”
不敢当面怒斥师父转移话题,她闷闷道:“喜欢。”
“那就不要走了,我们一直住下去。”
没有江湖,没有正派邪派,只有两个人,守在一起等天荒地老。她还想逼他说什么呢?原以为他受不了她的叛逆,出了药王谷就会和她分开,但他还是把她带在了身边。长久以来的愿望在这个安宁祥和的小镇上实现,她不能过于贪心。
不能过于贪心,那么,一点点的贪心,总是可以的吧?小乔扬起下巴,色迷迷道:“师父,亲一下……”
“别闹了,明天镇上开糖会,想去看的话就要早点起来。”
再一次转移话题!
她扁着嘴问:“你和我一道去吗?”
“嗯。”
好吧……这个补偿也是可以接受的。就在她躺好闭上眼睛的那一刻,感觉唇上一热,她颤抖着不敢相信,偷偷地着手上掐了掐,虽然痛,但仍旧不能确定自己是梦是醒……
顾思陌看着她假寐的脸,静静地坐在床边,耳边只有窗外虫子唧唧的鸣叫在回荡,仿佛提醒着他,思竹轩告急,顾思竹的信函他还没有回复。
他能怎么办呢?
焚凰宫被武林八大派轮番围剿,苏州的道路已被打通,魔宫的弟子经历着惨绝人寰的屠杀,不过数天,死的死,逃的逃,剩下的,不是誓死捍卫宫主的死士,就是别有居心的乱党。关键时刻,能够稳住形势的人只有上官,可是他疯了一般地再三退让。
萧枫谋划已久,势如破竹,他一个失了势的护法能为焚凰宫做什么?一封一封乞求他归位的信都被他丢进火里,烧了个干净,不是他忘恩负义,而是他需要时间。
他不会带着小乔去冒险,无论凰宫落到什么境地,他都会尽力去挽回,但不是现在。现在,他唯一要做的事就是安排好一切,即使无法兑现许给小乔诺言,他也要保她半生安稳。
想到这里,顾思陌起身回书房,提笔写了一封信,打算借着逛糖会的功夫发出去。
——好了,没有意外的话,那个人很快就会来的。
放心把小乔交给他,我只要在离开之前补偿她就可以了,她想要吃糖,我买给她,她喜欢放纸鸢,我陪她放,她希望我和她亲近,我就和她亲近……
一场风雨,带走了繁盛的花粒,只有醉人的香味盘旋着,迟迟不肯散开。
从糖会回来后,一连几天小乔都不想再碰到和糖有关的东西。嘴里甜到发涩,吃什么都是甜的,以至于吃饭也觉得甜到不行,偏偏满屋子桂香驱之不去,她厌恶地抽着鼻子,打了个喷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