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激动……”
事实证明,传言都是用来坑人的,专骗他这种道行高深但不谙人事的妖怪。素妗有师门的庇荫,所以名声响亮,其实就是个水货,打赢她不算什么光彩的事迹,月君确实不是我杀死的,影姬也逃回了魔界,至于只要我出山,没有一个妖魔能幸免这种谣言,说出来他一定会吐血,那是因为我只打小妖怪啊!就刚才那一窝蜘蛛精,搞不定才真叫怪事。
看他那么崇拜我,我还是不要告诉他真相吧。
“也好。我大限在即,本就没有几天好活,能战死在你手里,不算辱没!”苏引玉手一扬,一道强光在他手中化作利刃,我无奈地翻了个白眼道:“都说了你别激动了。我又没有说我一定要杀你。”
苏引玉停住手,半信半疑。
“我哪句话说了杀你的降妖令是我接的呢?这么重要的任务,师父是不会派给我的。我没你想得那么神。”我两根手指夹住脖子上的刀,慢慢地把它挑开。
苏引玉似乎松了口气,他好像不太愿意和我打架的样子。
“我呢,不过是杀完附近的小妖怪,顺道来看看,修炼玄妖道的梨花妖,究竟有多厉害,如果他贪婪好色的话,我就找机会把他解决了。可惜他一点也不好色,也不愿意吸我的生气。”我这么一说,苏引玉立即红了脸,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在他眉头舒展之际,我又长长地叹息了一声:“不过很麻烦啊,接下降妖令的人不是我,而是一个麻烦无比的大变态,你若是对上他,根本没有挣扎的可能。”
“……是谁?”
“幻宗白夜。”
“……”
不需要解释,这四个字已经代表了一切。
苏引玉合上眼睛,镇定了一会儿,苦涩地笑道:“我不怕死。我只怕我死后,永远没有人知道杀死苏湄的凶手是谁。”
我同情地看着他,“白夜很快就会到,你现在跑,或许还来得及,但是,不论你跑多么远,只要他想,他就一定能把你找到。”我没有夸大其词,有一阵子,我带着画骨玉东躲西藏,就是不想见到白夜,但是他总能在我意想不到的时候忽然出现,我便是有心把他踢下床,也骇得没脾气了。
没有人说话,本来就算不上热闹的室内在寂静中显得更加清冷,风把雪花吹打在窗棂上,单调而沙哑的声音直让人心悸,忽而,门外刮起一阵风,吹开了紧闭的窗户,“砰”的一声过后,寒气呼呼地灌了进来,大雪如同白色的蝴蝶,跌跌撞撞地飘在苏引玉的肩头,他定定地站着不动,一双红眸幽然地凝视着我的脸,像是痴了。
或许,他看的并不是我,他的目光穿过我,看到的是另一个人。
“苏引玉?”我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苏引玉收回失礼的目光,嘴角浮起一丝恍然大悟的笑。他说:“原来如此。”
“什么原来如此?”我不懂他是什么意思,大难临头,他竟然有心情笑。
“原来如此,纪姑娘故事里那个始乱终弃的男人,原来是夜尊主。”
“胡说!”冷不防被反将一军,我气得大叫。
“我涉世不深,却不是个傻子。”苏引玉道,“我有数千年的道行在身,白夜纵使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却不一定能毫发无伤、全身而退。你此番前来,不过是担心他在我手上吃亏,先替他探探虚实……”
我一点也不担心白夜会吃亏!
他就没有吃亏的时候!
我待要发怒,苏引玉突然正色道:“纪姑娘的一片苦心令人动容。倘若你能替我完成一个心愿,我愿束手就擒,决不反抗。”
妖魔多智,常会设好陷阱引人上钩,我不能答应。
“……我说过,人不是你杀的,你现在可以逃,我不拦你。只是,我从不和妖魔做交易……”
“哐!”
风吹得窗户一开一合,雪已经在地上铺了薄薄的一层。我埋头打了一个喷嚏,再次看向苏引玉时,吓得栽回了床上。
“你……”
白发染霜,眼角垂血,一眼望去,凄艳而恐怖,苏引玉不以为意地任由墨蓝色的妖血从七窍中流出,他拨开我的衣领,长长的指甲刺向我的胸膛——这一下竟然没有用法术,我根本察觉不到其中的杀意!
想要提起灵力抵抗已经是不可能,电光石火之间,我腕间弹出了破魂刀。
这一刀,虽然狠,却不绝。
只要他就此收手,我愿意留一条生路听他解释。
然而,苏引玉身体微微前倾,从容不迫地迎上了我送出的一刀。
仿佛飞蛾扑向明火;
仿佛流星撞破长空;
仿佛冰锥沉于渊底;
仿佛昙花盛放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