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不觉就红了眼。
“师兄……”我在他身后哽咽地叫道,想说,有了上顿没下顿的日子一定很辛苦吧,看着母亲终日卖笑的滋味很难受吧,没有办法让她摆脱娼籍是不是你心头的一道伤……
“好好地你哭什么?”师兄诧异地问。
我掏出手帕,擦了擦眼角,“你放心,师兄,我不会看不起你的,也不会把你的秘密告诉其他人。”
“秘密?”
“对!”我肯定地点头,正要安慰他两句,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鸨娘就带着一群年轻的姑娘从天而降,她挥舞着雪白的羽毛扇震惊地叫道:“哎呦我的个神!大家看看那是谁来了?!少爷啊!你可算知道要回家了!”叫完,伸手拧了其中一个姑娘的脸,“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通知老爷和夫人!就说少爷回来了,还带了个漂亮的小丫鬟!!”
我手里的帕子顿时碎成了无数块。
“你……”你不是妓-女生的吗?我观察了一下六师兄的表情,决定把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
“怎么?”
我咬着撕碎的手帕悲愤地问:“……你家是开青楼的?群玉苑是你家的产业?”|
“我爹爱开青楼,你哭什么哭?”
我不哭了,我死吧。
浪费感情啊!!!!!!!!!!
晚饭是在六师兄家的别院吃的,只和群玉苑隔了一堵墙。
尽管师兄不让鸨娘去通知他家人,曲伯伯还是带着管家来看儿子了。
照鸨娘的意思,应该叫几个绝色佳人来跳舞助兴,虽然说头牌花魁刚被一个姓白的公子要去了,但迎接少爷的场面必须要隆重。
六师兄投杯一笑,慷慨道:“不用了,把那些绝色佳人都送到白夜房里,十倍记账。”
“呃,少爷,这样会把客人吓跑的……”
“他不会跑。”六师兄别有意味地看了我一眼。
什么意思啊,白夜是来嫖妓的,又不是来嫖我的!我哀怨地低头去扒碗里的糖醋丸子,可还没到口,就被师兄一筷子打下,他把一整盘糖醋丸子撂到笑容满面的曲伯伯面前,质问道:“你敢先吃吗?”
这这这,不孝啊……
曲伯伯咳嗽道:“儿子啊,你太小看爹爹我了吧,下断肠草把你留下来这种事,五年前我就知道不灵啦……”
“是么?那鱼翅汤里的极乐销魂散是怎么回事?”
“呜呜呜呜,我想抱孙子!”
……你还是继续不孝吧。
极乐销魂散这种极品媚药,吃一点就销魂一晚上,这整整一锅,还不拌均匀,六师兄要是吃了,估计他们家姑娘半个月都没力气开门接客了。
我心有余悸地把鱼翅汤和看起来可疑的菜品挪开,默默地啃自带的干粮,不论曲伯伯怎么劝,都绝对不吃他们家的东西。
其实,忽略掉盘子里的不明药品,曲伯伯算是对儿子不错了,嘘寒问暖不说,连带对我也格外热情。可六师兄压根就不买账,他漫不经心地吃着清粥凉菜,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我有些看不下去。
对师父是这个态度也就算了,眼前这个好歹是你老子啊!
“娘的病最近如何了?”六师兄好不容易问到一句比较人性化的话,语气里却没有半分关切的意味。
提到自家夫人,曲伯伯的笑容里带着一丝温柔,他本来也不过四十出头的光景,这么一笑,更显得年轻了十岁,活脱脱一个有血有肉的六师兄,“你说明月啊,她最近能下床行走了呢,我就知道,她那么善良的人,老天爷是舍不得收她去的……对了,前些日子回春馆的大夫来给她把过脉,说是有喜了,用不了多久,咱们家就能再添一个娃了啊哈哈哈哈哈……”
“哐当。”
是六师兄手里的筷子落地的声音。
他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为可怕,“你说的是真的?”
曲伯伯笑意一僵,喃喃道:“清宁,她虽然不是你亲娘,可也待你……”
六师兄打断他:“够了,不要再说了!我知道该怎么做!”
曲伯伯登时朝我投来求救的神色,我打翻了一个酒杯,哀声叫道:“师兄,我肚子疼!我去趟茅房!妈妈,我不认得路,你给我带路!”
拖着鸨娘远离战局,在我的再三追问下,终于把师兄的家庭状况搞清楚了。
虽然不复杂,但是很头疼。
曲伯伯的原配在生下师兄后没几年就去世了,那时候曲伯伯才二十一岁,风华正茂,但他是个重感情的人,一直没有续弦。后来有一次,他和人上群玉苑谈生意,遇到了清倌叶明月,一见倾心,不但把整个群玉苑都买了下来,还把叶明月娶回家给六师兄当了后娘。这种话本里才有的恶俗故事在戏里听听就好,放到自己身上来,六师兄就不开心了,说什么也不肯认个妓-女做娘,闹到现在,就是我刚才看到的情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