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半妖,不是禽兽。”
六师兄面色微红,眼里却很清澈,透亮得如同紫色的玉石。只是下一刻,清俊的脸庞便骤然扭曲。
“既然你死也不肯解开狐珠上的毒咒,那就去死吧!”
不顾照烛疯狂的咆哮,他垂眸,默然不语地望着没入他身体里的贯虹锁。
而我已克制不住,撕裂一般的尖叫划破长空……
不——停手——
不要伤害我师兄——不要借我的手——杀我师兄!!!!!!!!
“不……要……”
强迫着自己发出迷糊不清的声音,我的几乎把舌头咬断,腥甜的血充斥着口腔,痛不欲生地流出唇角。
可再多的血,也不会比六师兄心口里流出来的更多。那断成两截,如同废铁的贯虹锁没有任何魔力,但就是这样两截没有任何魔力的铁锁,借我之手,生生地贯穿了师兄的胸膛,他没有呼痛,没有反抗,只是抬起看我,然后,用手缓缓地握住胸前精致细长的锁链,用力一拽——
“不要脏了我师妹的手!”
啪……
空中无声绽放的血花,大朵大朵,湮灭在视线之中。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里炸开,白皑皑的一片,沉寂如死。绚烂的花朵谢去,六师兄的下颌上滴下几滴喷溅在脸上的血液,一眼望去,像是上古时候浴血重生的战鬼。他抓着从身体里□的贯虹锁,手指一绕,把我从另一头拉到了他眼前。
“摧心咒吗……”
他喃喃地念着,好像身上的血洞并不存在。
温柔的指尖在我颈上的刀口摩挲着,恍然间,时间倒回到从前,只要我受了伤,师兄就会皱着眉头用法术给我治疗。只不过这一次,他是笑着的。
“你要干什么!”方才一幕把照烛惊呆了,他回过神来,六师兄已经把我揽入了怀中,他扣着我的手,不给任何挣扎的机会,把头埋在了我肩窝。
“曲清宁……”
摆平了妖兽的白夜闻声而来,他一眼望见满身是血状似相拥的我们,一时间有些哑然。等他明白过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很少失态的脸上掠过一丝惊讶,“你们……”
锋利的牙齿割破我脖子上的血管,六师兄的嘴唇贴着我冰凉的皮肤,开始一点一点地吮吸着我的血。与此同时,强劲而霸道的暖流沿着我的手腕,蔓延至身体的每一处,摧心咒彻骨的寒冷在慢慢消除。
六师兄说,我的身体,是只属于我的,他会原原本本地还我一个自由。
所以他封住了我的穴道,对我用了换血之术。
换血之术,以血易血,以气易气,他带走了我的血,带走了摧心毒,把他的血全部给了我。
摧心毒解开,照烛失去了依附,又深受狐珠的毒害,惨叫着冲向奄奄一息的六师兄,然而,他忘了一件事,师兄是做事,是不会留有余地的,不管是对别人,还是对自己。
“天地无极,乾坤借法……杀!”
六师兄举剑,选择了同归于尽。
剑入胸膛,我听到了我牙齿打颤的声音。不过短短片刻,他就在我面前两度选择了死亡,果断决绝,没有任何犹豫……
“闭眼、闭眼,不要看。”
温暖的手掌覆上了我的眼睛,白夜扶住了头晕目眩的我,“笨蛋,你师兄不会喜欢你看到他死的样子的,别辜负了他一片心意。”
似乎有强光闪过,头顶上隐隐有沉闷的雷声。
不知站了多久,哗哗的雨水打在了我的脸颊上,冰冷冰冷。“下雨了啊……唉。”白夜的语气充满了怅惘,最后一声叹息,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天空下了这一场应时应景的瓢泼大雨。听不清他还在嘀嘀咕咕地说什么,又过了一会儿,白夜说:“好了好了,可以看了。”他松开我,我蹒跚着步伐,弯下腰去,抱起面容沉静的六师兄,蹭了满身的泥水。
五月初三,夏至,小雨。
叶明月下葬,六师兄下葬。因为有白夜的幻术,他们始终保持着人的样子。白色的纸钱在火中化成灰烬,风一吹,没有了。
我揉了揉酸痛的心口,从前填得满满的东西好像也没有了。
一夕之间苍老了十岁,两鬓生出白发的曲伯伯看了看刻有“曲清宁”三个字的石碑,又哭又笑地骂道:“白发人送黑发人,不孝之子,不孝之子啊……”骂完转过脸来问我:“你说我们曲家是造了什么孽,要遭到这样的惩罚?好好的继承家业不好吗,为什么非去抓什么妖魔鬼怪?到头来反被妖魔鬼怪伤了性命,这根本就是——就是——家门不幸!”
“老爷,您节哀!”曲府管家劝住了情绪激动的曲伯伯。
我只是歉疚地咬了咬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