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师兄手里的剑颓然放下,他白着一张脸问我:“你都知道了?”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
他牵动嘴角,微微一笑:“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他说的是真的吗?你真的纵容叶明月害死了那些人,真的用自己的狐珠给他续命,真的放她走了?”他笑得那么讽刺,可我始终不信,我所认识的六师兄会是这样的,他明明,明明不喜欢滥杀无辜,明明也很讨厌妖怪……
“你是不是觉得很恶心?”
六师兄话音里有一丝黯然,更多的,是绝望,是讥讽。
他说:“对不住了,阿梨,让你知道,这些年来你喜欢的人,根本就不是一个人。我现出原形的样子说不定比我小姨还不堪。你不要看。”
虽然心中了然,但亲耳听到师兄承认,我还是像被钝重的铁器狠狠地撞击了一样难受。不过就是来抓一只狐妖啊,这只狐妖只是道行高了一点,身份复杂了一点,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
“……早知道就不要出来了。”一口热血卡在嗓子眼,我硬生生吞了回去,好端端的接什么降妖令呢?“让二师兄来好了。”
任性的话,还有在眼眶打转的眼泪,让六师兄叹了口气。他苍凉地笑了笑说:“别哭了,不会给你造成困扰的。十四岁的时候师父便说过,流连红尘的狐妖阳寿只有短短十几年,我是个半妖,勉强能够多撑一会儿,但是……大限也快到了,就算找回了狐珠,我还是会死。”
流连红尘的狐妖……
流连红尘的狐妖……
明知道自己会死啊,为什么还要留在人间呢?
十四岁,那正是六师兄奉命监督我背书,最后他用书盖着脸在后山睡着了,而我在扑蝴蝶逗蛐蛐的时候……
好像猜到了答案,好像又猜不透,我摇摇晃晃跌靠在洞口,闭上双眼,强迫自己保持清醒。
“曲清宁!你好大的胆子,竟敢算计本君!”
蓦然,山洞里传出一阵暴怒的叫声,脚下一震,有什么东西擦着我脸颊飞过,我还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便被人揽住肩头,一路拉离山洞。
“是谁?”
六师兄无暇作答,只是把我护在臂中,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一把插满了银针的折扇。银针穿透扇骨,往前射向师兄,然而却被扇子上附着的灵力给阻止,堪堪和扇子一齐停在了半空中。不远处白夜手指一勾,扇子得到召唤,重新回到了他手中。六师兄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偏头说了声多谢。
白夜心疼地看了一眼千疮百孔的扇面,叹气不已:“扇子啊扇子,为何别人英雄救美,苦的却是你。”语毕,手指轻轻一推,风声鹤唳,扇子上的银针悉数打回了洞内,“摧心针无坚不摧,乃五界之中可遇而不可求的宝器,月君大人动辄百支连发,真是好大的手笔。”
不知过了多久,洞内传来“咯咯”的尖笑,“砰”得一下,一具女人的尸体被扔了出来,青烟冒过,尸体在瞬间变作了一只僵死的狐狸。
“是叶明月……”我失声。
我的瞬杀之术并没有伤到月君照烛,万鬼反噬之时,他已经离开了叶明月的身体,把一切都嫁祸于她!
“白夜、纪梨、曲清宁!一个精通幻术移花接木,一个为了闯出幻境赌命瞬杀,一个在狐珠中淬入剧毒伤我根本,你们很好,都很好!”随着叶明月尸体出来的,是一个削瘦的影子,一眼看过去,青青白白一片,没有人形,等他走近——或者说是飘近,我才看清,他只有一张扁平如蛇的面孔和半截身子,腹部以下竟空空荡荡,没有任何东西。
迎着我诧异的目光,照烛目眦欲裂道:“奇怪么?百年前仙界战败,我便失去了肉身,和游魂野鬼无异。在魔界游荡了百年之久,我一直在寻找机会重铸魔身,而今神农鼎在手,三百人精气聚齐,却因为一颗狐珠——却因为一颗剧毒狐珠——”
望着照烛七窍流血的脸,六师兄轻咳道:“没有解药。我牺牲狐珠毁你的魔身,自然不会给你留任何后路!”
“那你就是断了自己后路!”
照烛手掌一翻,黑色的烟雾激射,三支冰棱分别刺向我的三处灵穴。
万万想不到照烛先下手的对象不是六师兄而是我,我正要取七星盘净化毒气的手微微一滞,下一刻,便被师兄抱着在地上打了个滚,“闭气!七星盘给我!”
浓浓的毒雾把我和六师兄包围,他夺过七星盘扔给了身后的白夜,白夜忙于对付照烛放出来的妖兽,大骂一声,却不敢不接,“月君大人,我要是你,遇到曲清宁一定装疯卖傻掉头便跑,百十年后何愁不能东山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