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佐打头,朱利亚诺紧随其后。他们轻盈地爬上书,顺着枝干落在客房中央的一座阳台上,再跳到隔壁的阳台。中央的房间内,一位女客人正对镜梳妆,镜中忽然闪过两道迅疾的黑影,女客人惊呼一声,回头望向阳台——什么也没有。“大概是飞过的鸟吧。”女客人心想。
恩佐和朱利亚诺跃上最西侧房间的阳台。门开着,但门上垂着一条浅蓝色的纱帘。恩佐掀起纱帘,闪身入内,快得连朱利亚诺都难以捕捉他的动作,仿佛一阵风吹过,只见纱帘飘舞,人已消失了。
与老练的刺客相比,朱利亚诺笨拙得就像刚学会走路的婴儿。他从阳台栏杆跳下去,进屋时纱帘缠住了斗篷,他不得不同那轻薄的布料搏斗了一番才解脱出来。在恩佐眼里,他一定蠢极了。他不禁感激起脸上的面具为他遮挡了窘迫。
客房中间放着一把扶手椅,一名作商人打扮的男人正坐在扶手椅上抽烟斗,屋内烟雾缭绕,气味古怪。男人褐发褐眼,相貌平凡无奇,属于看过一眼也不会记得的那种。朱利亚诺很怀疑下次再见这男人时是否还认得出他。
两位不速之客从阳台翻进来,男人却不以为奇,淡定自若地吐出烟圈,隔着缥缈的烟雾审度二人。他眼睛很小,眼皮下垂,几乎只剩了一条缝,但那条缝中却时不时迸射出冷厉的光芒。恩佐也不同他客气,拉来房间中的另一把椅子,一屁股坐下。朱利亚诺无处可坐,也不好坐在床上,只能站在恩佐身边。
“欢迎,缄默绅士们。此地远离你们的故土,你们远道而来,真让我意外。”男人讲一口拉维那口音的帝国语,也就是标准口音的通用语。他的声线也无甚特色,既不高亢也不低沉,令人听过就忘。
恩佐张开双手,抖了抖手臂,行了个约德诸城邦的见面礼。“客套完了,委托人。说说你的要求吧。”
委托人放下烟斗,皮笑肉不笑地扬起嘴角。“我喜欢你的开门见山。我也不爱耽搁时间,所以就直说吧。我替我的主人前来遴选合适的刺客,以执行他的特殊任务。”
“你能代你的主人说话吗?”
“当然。从现在起,我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他的意志。”
看来这位“委托人”也只是个传声筒,真正的雇主是某位幕后的大人物,也许是某国的贵族、领主?朱利亚诺心想。呵,倒也可以理解,大人物们想必不愿意暴露身份,更不愿脏了自己的手吧。他不禁将这位幕后雇主同可恨的博尼韦尔、费尔南多类比起来。还没接受委托,他心中便增添了一分憎恶。
“我听说整个阿刻敦城邦都没人敢接你的委托。你的主人到底有什么要求?”
“我主的要求很简单:杀人而已。只不过你们要杀的不是普通人,而是关系重大的显要权贵。你们可能会死,可能会连累所有的同伴和朋友,甚至连累一城、一国。当然,一旦成功,往后荣华富贵享之不尽。怎么样,敢不敢接?”
“究竟要杀谁?”
“你先说接还是不接,我再告诉你。”
恩佐沉默了。朱利亚诺低头望向他,发现刺客面具孔洞中露出的银灰色双眸里溢满了笑意。他藏在面具下的那张俊美脸孔上肯定挂着他招牌式的刻薄笑容。
“这位老爷,”恩佐说,“你来自慕卡尼亚,想来不太懂约德诸城邦的规矩,让我解释给你听吧。”
听见“慕卡尼亚”四个字,委托人身躯一震,原本冷静淡然的外壳上裂了一条缝,缝中泄露出丝丝恐惧的情绪。
“在我们约德,委托人必须先说明目标的姓名、特征,双方讲好条件和报酬,然后缄默者再考虑接不接委托。你并不用担心缄默者泄露你的任务,因为我们从不出卖雇主,也不会做可能殃及其他同伴的事。你若是诚心,就请按规矩来,否则我就走了。”
委托人的裂缝很快弥补如新。“可这儿不是约德。我们身在罗尔冉,就没必要一板一眼了吧?”他笑眯眯地看着两名缄默者。
恩佐起身便走。
“等一下!”委托人连忙叫住他,“这样吧,我有个折衷的方案,您不妨听听?”
“请讲。”
“缄默者并非什么任务都接,我的主人也不是来者不拒,为了减少风险,他只同那些最有本事的刺客合作。您可否先展示一下自己的本领?”
“你要我先去杀个人试试?”恩佐双手环抱,斜倚在阳台门口。
“您知道此地的领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