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恩佐不外乎有两种反应:老实向他道歉,或者狠狠教训他一顿,将他拖回课堂。没想到恩佐对他的罢课无动于衷,一整天都泡在书房中。朱利亚诺等来等去,等不到老师的回应,倒是他自己先坐不住了。
“你到底什么意思!”
第二天一早,朱利亚诺闯进恩佐的书房,进门便是这么一句。
刺客坐在书桌前,修长的手指捏着一张薄薄的信纸。他抬眼瞄了瞄年轻学徒,将信纸反扣在桌上,往红木扶手椅上一靠。朱利亚诺发现不论他屁股下面坐的是什么,都能坐出一种雄踞王座般的架势。
刺客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在他们的“私密时间”,这个动作代表“坐上来”。
朱利亚诺涨红了脸。
“你……!现在可是大白天!”
“白天又怎么了?我们又不是没在白天做过。”
朱利亚诺的脸更红了,仿佛烧热的水壶,下一秒耳朵里就要喷出高压水蒸气。“白日宣淫,真不要脸!”
“你自己不是也挺开心吗?”
“我……我心里并不开心!”他气得一跺脚,“我向你学习刺客的技艺,是为了替家人报仇!”
“难道我没有对你倾囊相授吗?”
“你教得很好,可是……现在我的仇人正逍遥法外,我却在跟一个男人寻欢作乐!我……我无法忍受这一点!”说着,他鼻子一酸,差点落下泪来,“我并不想那么开心……你是不是故意这么对我的?你想羞辱我吗?”
刺客凝视着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那你想怎么样?”
“我要杀了费尔南多和博尼韦尔!”
“你连只鸡都没杀过,就敢去单挑因方松家族和梵内萨城卫队了?你知道自己的实力有几斤几两吗?”
“我当然不知道!你从没让我试过!”
恩佐眼神忽然一寒,银灰色的瞳眸中仿佛结了一层霜。
“好哇,”他说,“等不及想杀人了,是不是?”
一瞬间,朱利亚诺被刺客眼中的寒意吓得有些退缩。但他很快鼓起勇气。他是刺客的学徒,缄默者的见习生,迟早有一天手上会沾染鲜血,而且会越染越多。这是一条无法回头的道路。假如他连这个都畏惧,要怎么对抗费尔南多表哥和梵内萨总督呢?
“你以为我不敢吗?”朱利亚诺前进一步,直视恩佐,绿眸中燃起无形的火焰,像是要将刺客眼底的寒冰融化殆尽。
恩佐再次叹气,身上森冷的寒意瞬间消失了。他招招手,示意学徒靠过来,然后将反扣在桌上的信纸翻过来,递给朱利亚诺。
“读读这个。”他说。
亲爱的朋友:
当我听说安布兰庄园的主人“归来”时,我既震惊又喜悦。没想到那幢空置的宅邸能再度派上用场。我目前正在阿刻敦度假,一时半会儿不能登门拜访。安布兰是个可爱的地方,我衷心希望你在那儿能住得愉快舒适。
你远离约德诸城邦,或许消息不太灵通,不知我可否以封信冒昧地带给你一些新闻?
近日一位不肯具名的委托人出现在阿刻敦。他的要求颇为奇特,以至于整个阿刻敦的弟兄姊妹没有一人敢接下他的委托。此人近日游荡于罗尔冉一带。听闻阁下艺高人胆大,不知对这桩委托有无兴趣?若有,阁下可于葡月在庞托城外“浪漫流放酒馆”二楼最西侧之房间内觅得此人。
祝安好。
你忠诚的,
D.C.
朱利亚诺从信纸后露出充满问号的双眼。
“这是什么意思?”
恩佐单手托腮:“你看不明白吗?一位远在阿刻敦的朋友介绍了一桩差事,问我有没有兴趣接活儿。”
朱利亚诺又读了一遍信。“是刺杀委托?”
恩佐“噗嗤”一声笑了,露出朱利亚诺最讨厌的“刻薄笑容”。“给缄默者的委托,还能是别的吗?”
“这封信语焉不详,似乎像个陷阱。它真是‘朋友’寄来的?”
刺客打开书桌抽屉,从中抽出一张纸,放在朱利亚诺面前。那正是他们刚刚抵达安布兰庄园时,在书桌上发现的那张纸。“随意取用”。字迹与信上的一模一样。
“是庄园原本的主人?”朱利亚诺惊讶极了。
“想必是的。字体也很秀气,像是女人写的。她去了阿刻敦,所以庄园才会闲置下来,否则也轮不到我来使用。这就与伯纳德所说的对上了。如此说来,伯纳德也不像我想象的那样老实,还是跟安布兰的原主人有暗中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