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徽冷冰冰的,丝毫不曾染上人类的体温。
“你现在拿着圣徽,我也是。你知道我有没有说谎。”恩佐说,“我绝不是在害你。从遇见你开始,我心中就不曾存有一丝害你的企图。假如我们俩同时遇险,我会优先选择保护你的安全。”
圣徽依旧冰冷。朱利亚诺低着头,泪水再度夺眶而出。“你说这些有什么用……有什么用!”
“我想让你知道,在我心里你不是工具,不是筹码……”
朱利亚诺抽回手。圣徽掉落在地上柔软的毛毯上,发出沉闷的一响。
“你真可悲。”他红着眼睛说,“你连自己是在说真心话还是在撒谎都不知道,必须靠一个物品才能确认。你真可悲!”
恩佐弯腰捡起圣徽,紧紧捏住这块冰冷的金属,沉默地离开房间。房门一关上,朱利亚诺便瘫坐在地,抱着自己的膝盖,无助地哭了起来。
他好孤单,好绝望。他好希望恩佐能回来。
恩佐回到自己的房间,反手锁上房门。他仍抓着圣徽,坚硬的金属边缘硌痛他的手掌,可他不以为意。
“就是这样?”他对着空气大喊,“您满意了?这就是您希望看到的?这就是您安排好的道路?我向您祈祷的时候,您为什么不像那一天给我降下启示?为什么不告诉我该怎么做?为什么对我放手?为什么要我自己选择?”
他停下来,转向墙壁,对某个并不存在的人物说:“你现在过上安逸的退休生活了,是吧?你如果看到这一切,肯定会笑话我。啊,何其相似的境遇!我把你赶出梵内萨的时候决不会想到,我居然会有这么一天!”
然后,他仿佛失却了力量,无力地跪在地上。他那张名为“缄默者”的隐形面具,总是完美无缺、精致无暇,此刻却崩毁殆尽,露出面具下苍白的真容!
“朱利亚诺……朱利亚诺……”他紧紧握着圣徽,将其贴在胸前,呼唤自己学徒的名字。可对方听不见。谁都听不见。他的老师被他亲手赶出城邦。他的学徒质疑他的一切。他的神对他放开了手。除了他自己之外,无人聆听。
“不是你想的那样……你不明白……”他含混不清地说,“我不会伤害你,绝不会伤害你,你是特别的,你是我最重要的人……我对你是……是真心的……”
圣徽依然冰冷。既然诸神没有降下惩罚,那就说明他所说的全是真实。他果然可悲极了。假面戴得太久,连自己的心声是真是假都分不清。
白金色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他的双眼,却遮不住脸上的泪痕。
缄默者跪在屋子中央,无声地哭泣。
卷六 审判与流放
第56章 审判
第二天,狄奥多拉向苏维塔将军辞别,感谢他殷勤的招待,然后带康斯坦齐娅返回了学者们下榻的宾馆。安托万则留了下来,和朱利亚诺他们待在一起。康斯坦齐娅明显依依不舍,但还是被老师强行拉走。朱利亚诺与恩佐互相不跟对方说话,迟钝如安托万都能察觉他们之间气氛不对劲。当然,他万万不敢问发生了什么,恩佐的眼神好可怕,如果问了他一定小命不保。
费尔南多接受审判的日子很快就到了。审判依照惯例,在赞诺底亚的“正义会堂”举行。那座建筑能容纳五百人,只要提出申请,就能在审判时获得旁听资格。平时这五百个席位一向坐不满,可现下却座无虚席。因方松家族是赞诺底亚历史悠久的名门,它的当家人竟然会被指控犯罪!好奇心蠢蠢欲动的民众几乎踩破正义会堂的门槛,有些人甚至高价兜售自己抢到的席位。
朱利亚诺、恩佐、雷希和安托万因为有苏维塔将军的关系,得到了前排视野良好的四个座位。刺客和他的学徒还是不肯跟彼此说话,所以雷希与安托万不得不被他们夹在中间。少年剑客紧张得浑身起鸡皮疙瘩,生怕被左右两边飞来的眼刀刺个对穿。吟游诗人面色如常,甚至当作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和安托万谈笑风生。
“你瞧,安托万,会堂顶上悬着三对神祇的圣徽。”他像个尽职尽责的导游,为安托万解说会堂中的种种布置,“最中央的是‘正义与复仇之神’,法律的守护神。左边那个是‘不朽与重生之神’,保护永恒的誓言。右边那个是‘真实与虚饰之神’,保护事实和真相。”
听到最后一对神祇的名字时,朱利亚诺浑身僵硬,连头都不敢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