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34)
“你不要浪费了大好机会!”小壶急了。
“我浪费了。”苍厘清楚壶精在拖延时间,不再与它纠缠,一伸手撩开了棺盖。
棺材里躺着个人。远方曙光既出,他却比初升的朝阳还要夺目。
那容色如秋水镜台,倒映出一段浮华般天姿。靡丽若旧梦,触手亦难及。
他鸦青的鬓丝拧作一股细辫,委委绕过额前,恍如梅骨压新雪。雪下眼睫如翼,奄奄垂悬。虽了无生气地仰在锦绣堆中,那身量仍似惊鸿掠影,端得一副龙游霄汉的轩昂气度。
苍厘心中疑惑。虽有些出乎意料,但这人有什么不能看吗?
那头鼻烟壶好似给人掐了嗓子,再不出声。
大概是生气了。
苍厘瞧着这人的衣服,忽然觉得有些眼熟,好像确实在哪里见过一样的款式。
于是他道:“烟烟,这到底是谁?你认识吧。”
鼻烟壶仍不吭气,看样子又开始装死了。
苍厘屈了右腿,足尖抵住棺材板,“你再不出声,我就把棺材踢下去。”
“……别动。”对着破暮亭旁的万丈深渊,小壶终于不情不愿地出声了。
苍厘见这人面颊苍白,唇上泛着点紫意,不由道,“他现在是死是活?”
“半死不活。”
“这又是你什么人?”
“这是我很重要的人。”
“这才是你的主人,对么。”
小壶哑了一下,“这么说,也未尝不可。”
“他是谁。”
“……”
“烟烟,你很不对劲。”
壶叹了很长一口气,“总之,你会知道的。”又轻咳一声,“看都看了,你该将我打碎了。”
“打碎你,他就醒了吧。”苍厘说着,伸手翻了翻棺中人的眼皮,看见他眼底枯茶状的脉络,不由一愣。
“是。”小壶毫不含糊地承认了。
苍厘又沿着人颈子一路按到手腕下三寸,心中有了计较:“那还是算了。”
“哈?!!”
“我再守一会儿。若等太阳升起来还是没人收,我便送他一程。”苍厘足尖施力,又将棺材往崖边推了几分。
“你真要杀人?”小壶震惊。
“是除障。”苍厘淡淡解释,“你说好跟了我,再回头就算违反约定。”
“我没有说过!”
“行,那你现在说。”苍厘眼色漠然,“一切等我们结契后再议。”
“不行。”小壶硬声回绝,口气冰冷。
“你总不想与我结契,因为你不是真的精怪。”苍厘轻描淡写揭了口,“是么,圣灵子大人。”
“你……”
“我不知你何时离魂。但魂魄若离体时间过长,就算无魂器束缚,也再回不去了。”苍厘回忆道,“离魂之术曰《往生》,我曾有幸看过全本,比你知道得多一些。你最好算算日子,祈祷魂魄离体还未超过六十日。”
“啊?”声音给他这一大串搞懵了。
“不记得了么。”苍厘袖刃出鞘,将棺中人的衣襟割破,露出一个年轻饱满的胸膛来,“看你心口的魂印,现在已经淡到快没影了。等全部消失,就是你肉体死亡之日。”
“你乱说。”声音冷哼道,“你每次诓人时都是这个调。”
苍厘哪管对面叽歪什么,继续一板一眼地灌输:“离魂之人的死法比较独特。无魂的身体会迅速蒸发,像是被业火焚烤般无影无踪。待得肉体彻底消失,魂魄亦会日日经受火烤之刑,直至被痛苦彻底耗干。”
“……”
“我估计你也就剩半日时间了,可以再考虑一下到底要不要结契。”苍厘朝棺中看了一眼,眼神像在看死人,“不过得快些,天彻底亮了我就走了,否则会赶不上车。”
鼻烟壶一时颤得滚热。隔着一层衣衫,苍厘都给它烫到,恍觉这壶怕不是要当场炸了。
他刚将小壶搛出来,便听声音咬牙切齿道:“行,结契。但这件事,要保密。”
“什么事。”
“离魂这件事,不能给除你我之外的第三人知道。”
“可以,不过这是另外的价钱。”苍厘想到他这一路上的反应,已然稳稳拿捏住了他的把柄,“会很贵。”
鼻烟壶冷了一会儿,倒是不颤了,只凉凉道了声“好”。
苍厘得了应允,当即言灵生契。他结印起咒,掌间盈出淡淡青芒。那芒渐蜕如针,流萤般翻飞,将他两个的魂魄密密穿在一处。
此后苍厘若是念动咒言,两人便能通过灵魂交流,并不为外人所知。
除此之外,这灵契还有一些其他的效用。毕竟这位天雍少主目前知道的有点太多了,他这个身份又实在于己不利。苍厘现在不弄死他,也得给他脖子上系个套儿,有备无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