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28)
他另一只手则执着齐逍的筷子,将那金花虫钉在了碟上。
须臾间,窗外起了雨打的沙沙声。无数虫子猝不及防撞在窗页上,又稀里哗啦淌了一地。
车里开始唏嘘。众人见着这阵势有些慌了,纷纷商议该如何应对。
“能吃么。”苍厘看着齐逍,转了转筷尖上挣扎的金花虫,“和讨厌不冲突。”
“不吃。”齐逍很坚决。
“这不是普通虫子。”苍厘低声道,“你看,虫翅上有灵痕。是蛊。”
齐逍仍是摇头,另掰了块馍馍啃起来。
苍厘想了想,将胸口的鹰羽摘下,轻轻扫过筷尖,犹在振翅的虫子转瞬化作一摊黏稠的黑水。
苍厘不由蹙眉,想若是蛊虫,一般都会直接毙命,这黑色的水又是几个意思?
他想长空或许清楚。这毕竟是它的羽毛,但它眼下不知跟着凌安去了何处,就算吹哨,一时半会儿还是过不来。
“这与梨子中的蛊,会是同一种吗?”他喃喃自问,又像是同齐逍说话。
倏然一声笛响,外头的虫雨停了。
周遭一时陷入十分寂静。而后笛声又起,曲调之诡如骨爪挠心,令人悚然。
虫潮随之簌簌退去。苍厘着筷将竹帘挑开一隙,望见不远处的枝头立着一道绯色暗影。
那人身姿亭挑如越,窄束短摆,袒臂赤踝,间饰菱钏。漫天发丝招摇萦散,如雾如蛇。掩着一张脆琉璃般的面庞,一时间满目瑰色,有若霜雪映云霓。
谈正事的来了。
苍厘卷起竹页,看那人到底要作什么妖。
随即便听贺佳抽气道:“是她!大人,庙里的坏妖精就是她!”
绯衣人闻声,执笛敛息,眉尾一痕凤凰花珠冶艳生漪。
“我倒是好奇你长了几个胆子。”她朱唇鲜妍欲滴,浅黛的眼波里酿了股勾索般,直直一记抽得人皮开肉绽,“主意打到我头上来了?”
苍厘一顿,顺着她目光看去,发现她盯着的人,一直是齐逍。
第17章 你看这个锅它大又圆
齐逍看也不看窗外,老神在在吃他的馍馍。
绯衣人见他如此,冷嗤一声,又将笛子靠在唇畔,“呜喳”一下吹得山响。
此番出声比先前更加激昂,带着几分凄厉,如同战曲,催得那原本消散的虫潮去而复返,一张罗网般盖了上来。
苍厘不吭声。他直觉齐逍身上藏着什么大秘密,此时按兵不动便能逼得他倒露两手。再由这两手中,品品他到底是个什么路子。
虫阵遮天蔽日,一股黑旋风似的刮到车前,又如兜笼般虚晃一回,直将齐逍整个网住,一气掠出车外。
路过那吹笛的绯衣人时,虫阵仍旧不停,一往无前地朝树林里刮去,颇有种满载而归的喜悦。
绯衣人一愣,笑将起来,眼中猝然荡出一线杀机,“怎么,它们好像很喜欢你?”
齐逍困在虫网中,深深皱着眉,并不答话。
绯衣人将他背影剜了一眼,追着虫阵一并没入繁密枝桠间,转瞬失了踪迹。
这剧变陡生,一些人甚至没反应过来。待牧应堂来到车前问询,众人只纷道怪虫突袭使者团,还公然掳走个人。
苍厘听着他们七嘴八舌,忽觉出一丝不对。
“烟烟。”他侧支半脸,指尖搭着鼻梁,低声道,“刚才的笛声,你听见了么。”
“嗯?什么笛声?”鼻烟壶一怔,不由反问,“她吹笛子,你听见了?”
苍厘就知道了,那绯衣人来自南方白家。
上古之时,龙神麾下有青乌朱白四大部族。而后灭神一役,白部举族叛变,为诛灭龙神立下不世之功。
如今的白家便是白部后人,居南离岛,以天倪白氏相称。
白家人数庞大,有诸多分家。族人往往行踪诡谲,行事善委以诡道,分家之间多不相通。
虽不知这人为何要在塞北边陲的破庙里养蛊,但如果她是白家人,好像一切诡异无端的事情都莫名合理起来了。
“没听见。”苍厘轻声道,“所以那是谁?”
“不知道。”
“真的么。还有你不认识的人?”
鼻烟壶给噎了一句,反声冷呛道:“我凭什么认识,从前都没见过。”
“这么说,你认识的都是从前见过的。”苍厘想,看来你没去过南方。
小壶又不吭声了。
“罗舍使君,听说天钧使君被掳走,是因与人结了私仇?”
苍厘一抬眼,见牧应堂已到了身前。男人神色平淡,态度收敛,沾着丝不愿惹事的谨慎。
苍厘想了想,想他作为管事问出这句话的原委。而后点了头,“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