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沧浪(107)
那人影也不吭声,削完手头这根甘蔗填了炉膛,才起身撩了水准备碗筷。
过了会儿,一壶两杯一道线飞来稳稳落在桌上。牧真按杯满上,苍厘浅咂一口,顿觉舌尖清甜,牙口沁凉,滋味当真不同凡响。
“好喝。”苍厘尽饮一杯,自个儿续上,冷不丁问道,“怎么想到要送剑的。”
牧真一愣,认真回道:“我听说你从前有一柄剑。”
苍厘以前确实惯于佩剑而行。缈姬所赐的不尘剑,凛冽如高天之风,起石火电光之兆,亦是灵庙至高权力的象征。
后来那柄剑被安天锦折作数截,丢到火里熔了。苍厘设法从火中拾回残片,悄悄重塑了一把袖匕。
但这袖匕也在塔中折了,连雲偶都找不回一点。前时忙乱,苍厘没空管这个,只道去圣阙前再挑件趁手武器便好。辗转之间,实则还有些挂念伴了自己多年的保命符。
这下牧真忽然出招,着实给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虽说那匕首是为了撬铐子断的,牧真合该给他还来一样。但这还的方式着实隆重了一些。而牧真只当是桩不值一提的回礼,甚至没有与他强调说明的意思。
“谢谢。”苍厘真心道,“我很喜欢。”
牧真瞥着他含笑神情,目光一游转,故作无事道:“喜欢便好。”
“但你大概不知道,在我们那里,剑是不能乱送的。”
“嗯?”这回轮到牧真措手不及。
“西凉有一则传说……”苍厘正要将他唬上一唬,却听外头有人说话。再一细听,声音还都挺熟悉。
原是三只西凉硕果结伴而来。冒柏巍推着轮椅上的洪毅,旁边搭了个寇驰丽。
他们看店里黑黜黜的没妄动,只围在门口叽叽喳喳。
“真是这儿啊?脏兮兮的,看上去像个黑店,不会是卖人肉的吧。”寇驰丽当先质疑。
冒柏巍有点不耐烦:“都说是专门问来的地道老铺了。你不信就走,非要跟着就别嚷嚷。”
“哇你这个人好没有礼貌!”寇驰丽愕然作鄙。
“和你礼貌对不起我小时候受的苦。”冒柏巍分毫不让。
寇驰丽心虚道:“大男人这么记仇呢。我又不是故意的。”
洪毅弱弱劝道:“别吵了,老板来了。”
一道黑影铁树似的立在门帘后,看上去是把杀人好手。四双眼睛隔帘对峙片刻,帘子里默不作声飞出三份菜谱,嗖嗖嗖落在店外小桌上。
三人伸手去拿菜谱时,不约而同围坐桌旁。
“好强的杀气!”寇驰丽小声道,“谁家奶奶长这样啊?”
“管他厨子长哪样?你又不吃厨子。”冒柏巍皱眉研究菜谱,“点菜点菜。”
洪毅前后翻看完毕:“就这几样吗?你们和我菜谱一样?”
“老店都这样。菜不在多,好吃则行。”冒柏巍胸有成竹。见寇驰丽迟疑,又是催促,“你快点选。点好了我还要打回去,给关柯喂口热的。”
“念了一路关柯了,怎么不干脆背着他出来啊?”寇驰丽反唇相讥。
“你以为我不想吗?”冒柏巍面有不甘,“若不是他现在还昏着,我……”
寇驰丽见他难过,转而安慰起来:“你也别太伤心啦,他救你应该的。毕竟他们危须是你们焉耆附属,作为下属护得主子一命,他心里不知道多开心呢!等回去了他受封领赏不说,八成连带着危须都能平不少赋税!”
冒柏巍本就揣着一颗焦心,听了她这番话脑门子简直要冒鬼火:“你你你!眼睛里除了这些看不到别的吗?”
寇驰丽好心宽慰反被凶,亦是不忿道:“还要看什么!还能看到今天的太阳就够幸运了!你们倒好,出塔之后净知道哀春伤秋,眼睛又不是长在脑袋顶上不知道往前看吗?”
洪毅无辜挨呛,摆了摆手尴尬应和。“确实,比起东且弥使君我幸运多了。也就断了三根骨头,养养还是能好的。”说着又有点戚戚然,“但我确实不太想继续比赛了。我……唉……”
寇驰丽拍拍他尚好的那只肩膀,“不用勉强了,想哭就哭。在我这里你又不用装。洪坚毕竟是你一起长大的表弟,就算且弥城分家了,你们也是一家人。”
洪毅苦着脸没应声,倒是冒柏巍出言提示:“行了,不该说的少说点。”
三人各自点了菜。照例是茶水先上。
冒柏巍喝了口茶,眉间怒气未散,语气却平缓不少:“说起来这一趟当真晦气,从一开始这比赛就不对劲,就不该来。这次天雍的补偿我打算都给关柯,等他醒了就一起打道回府。什么加赛,还加个锤子,不怕加更多人命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