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狗自烹(172)
“啊。”纪渊小声回应,心中却不是滋味。
得到回应的谢霖身体瞬间松懈下来,可紧接着又像是想到什么,快速背过身去,整理散开的衣襟。纪渊心揪的生疼,伸手去掰谢霖的肩,想叫他转过身来。
“那歹徒没做什么,”谢霖仿佛知道男人的忧心,“我没让他做成,这衣服是我自己不小心挣开的。”
他讲的轻巧,可纪渊却没有全信,那衣带平日束得如何紧,怎么可能会轻易挣开,他心中苦涩,只怨恨自己,怎么还叫谢霖陷入危险境地,他恨自己疏忽,恨自己无能,恨自己被这两天的安逸生活迷了心智,更恨自己都到了这个时候,还不敢以真面目面对谢霖。
自弃的情绪扑来,男人居然有些呜咽,可当务之急绝不是任由自己哭,纪渊将谢霖扶起来,先带着他回家去。
经此一遭,谢霖觉得阿福和刘平都有些草木皆兵,家里大门总是锁着,自己出行一定会有人陪,就连他好不容易说回来的学生也被拒之门外,理由就是谢先生被歹徒惊到了,需要修养,等复课的时候会挨家挨户通传的。
自己像被软禁起来,可日子又实在舒坦,两人对自己绝不是对囚犯的态度,倒像是在准备抵御下一次危险,不止自己出行总有人陪,刘平也总会无理由消失几天,接着又突然出现。
谢霖觉得费解,从前男人虽有些怪异,却从不会如此频繁地神秘失踪,可虽然男人陪在身边的时间少了,却比往常更悉心照顾,尤其绑架之后,两人变得更亲密些,很多事情阿福会让男人代替——比如换药。
纪渊小心地将药粉化于水中,不断搅拌,一旁的谢霖已将手帕摘了下来,专心地“看”着他的动作,纪渊一瞥眼,正对上那双浅眸,虽然知道谢霖看不清,却还是有些心虚,稍稍偏过头去。
病中的眼眸像是蒙上了一层薄雾,看起来有些无神,却平添了些温柔,纪渊将药液一滴滴落入眼中,两人脸对着脸,他动作生疏,呼吸靠的极近,看着熟悉的爱人就在自己面前,纪渊偷偷吞咽口水,克制着自己难耐的冲动。
忽然,谢霖忽然开口,热气扑在脸上。
“刘大哥,你很像一位故人。”
纪渊手颤,一滴药液落在谢霖眼角,像是泌出的眼泪——苍白垂泪的谢霖,与过往记忆重叠,冷汗瞬间细细密密覆盖满背,他不知该怎么回应,只好强作镇定地继续滴药。
谢霖眨眨眼,适应冰凉的药液覆盖眼球。
“可他不会对我这么好。”
他没有叹气,像是在诉说一件简单不过的事情。
新人滴药到底生疏,动作慢了些,也不甚准确,谢霖仰着头,又感到一滴温热药液落在脸颊,他笑起来,宽慰对方不要有压力,慢慢来就好。
可他近在眼前却不可见的那个人,已是盈满泪水,追悔莫及。
又是一场秋雨,秋风转凉,不再叫人觉得舒爽,反而有些寒冷,阿福翻出了去年的夹衣,逼着谢霖套上,谢霖摸着那暗纹绸缎,笑道:“这旧衣服,倒有些新布料的味道。”
阿福笑着附和,没有说出真相,哪就这两件衣服是新的了呢,这家里上上下下的设施用度,都叫纪渊换了一遍,本来敬王爷给的东西就够好了,可纪渊偏偏不满意,说这茶苦涩,那炭烟大,反正上次已然惊动了沪州的官府,索性撒开手用,都是叫人从南京运来的好东西,谢霖穿着夹衣,带着阿福去后院开地,小孩这两天也闲下来了,自己同他讲了往后的设想,得到了大力支持,自己的眼睛好的慢,小孩便决定自己先翻地,起码要在冬天之前处理好。
阿福扛着锄头将已经僵硬板结的土地翻起,听谢霖在旁边絮絮叨叨地将一些琐事,不过三两句话都会回到复学一事上,阿福只是听着哼哼,同自己讲什么呢,不让他复学的又不是他一个下人。
说着说着,谢霖忽然话锋一转:“刘大哥呢?怎么这两天又不见他。”
阿福无心替纪渊隐瞒,回答道:“谁知道他去哪了。”
“是家里的蚁害很棘手吗?”
“我不知道。”阿福撇撇嘴,哪来的什么蚁害,就算有,八百年前就该收拾好了。
谢霖安静了一会,忽然说道:“阿福为何与刘大哥生嫌隙了呢?”
他没有问两人有无矛盾,而是直接问及原因,这一疑虑早在他心中反复证实,之前三人相处,刘平虽然和自己更亲近些,可阿福也不会对人如此冷漠。
小孩这才有些慌神,连连否认,又怕谢霖再提,随意找了个借口:“先生嘴馋吗?我去给先生洗些葡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