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92)
小孩子脸上又抹了好些香膏,谢义山凑近几步闻到一阵淡淡的花香。
贫嘴一句:“你小子是不是偷藏了糕点?”
“没有!”
小孩子说的话仿佛是要跳起来,他拽拽斐守岁的手,另一只小手指着谢义山,委屈道。
“他欺负人。”
斐守岁笑笑不开口。
谢家伯茶就凑上去还捏出个鬼脸。那大脸一靠近,陆观道惊呼一声,就撒丫子跑开。
走道狭小,两边都是客房,偶有客人谈论吃酒的嘈杂。
小孩子啪嗒啪嗒跑几步,原以为谢义山会像先前一样追上来,他也就没有回头看。
在一楼与二楼衔接处,陆观道像一颗落在地上的弹珠,一蹦一跳地跑着。
谢义山不紧不慢地走在斐守岁与江千念前面,他整了整衣袖笑道。
“方才还怕得要死,现在又活蹦乱跳了,我倒是羡慕他……”
碎嘴的没说完,两人一妖兼六只眼睛就看到陆观道撞到了一人。
撞到的那人穿碎花的破布衣裳,灰蒙蒙的头发扎成一个低低的丸子,眯着眼好似永远看不清前路。
布料摩擦与老人家的哎哟声中,斐守岁听到瓷碗破碎之声,放眼去看,却没有什么东西落在地上。
是那被撞的兰家婆子老态龙钟,佝偻脊背就要往后倒。
小孩子跑得快,老婆子被撞开了好几步,摇摇晃晃间婆子手上端着的一盘猪头肉就要撒出去。
谢义山一个眼疾手快,一把上前扶住了老人。江千念在后头默契地接住了盘子。
众人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
索性有个谢义山。
谢家伯茶立马嘘寒问暖,给兰家婆子缓气赔笑:“哎哟,您老没伤着吧,要不下楼坐着歇息一会儿?都怪这个小猢狲不听我的劝在走道上瞎跑,您老别和小孩置气。小猢狲天生野惯了,我们回去后定好好教训一顿,给您出出气。”
说了一大串,兰家婆子双手攀着谢义山的手臂,她眯眼仰头,样子像一只老乌龟。
苍老沙哑的低语从她的喉间扯出。
“啊?什么……小葫芦?”
“……”谢义山无语。
江千念在一旁替拿着猪头肉。
姑娘家开口轻声问:“奶奶,你要去哪里?”
兰家婆子动动耳朵,摸索着朝江千念那边看去。
“那、那水字格……”老婆子想了好久,“是……正六房的客人。”
阿紫客栈仅有一层招待江湖客,便是二楼名叫水字格的房间,而正六便是靠窗数来第六间。
兰家婆子喃喃几遍,这才意识到,大呼一声:“肉!猪头肉呢!”
江千念连忙搀扶住她。
“奶奶,肉没撒,在我手上呢。”
兰家婆子虚眯老眼,都快要贴到江千念身上了,才看清楚猪肉。她呼地一下吐出一口气,哆哆嗦嗦扶着谢义山往前走两步。
疑惑从她嘴里冒出:“我的拐不是前个月断了吗?怎么……”
谢义山挑了挑眉,在江千念与斐守岁的憋笑下。
“奶奶,您老贵人多忘事,我是那小猢狲的亲哥哥啊!”
说着,谢义山瞪了眼缩在斐守岁身旁的陆观道。这小孩子什么都不会,就是会躲,而一躲就藏到斐守岁那边,让谢义山有坏点子也没处使。
陆观道不理会谢义山乱扯的辈分。
只见兰家婆子皱起眉头,没有牙的嘴巴,脸唇都向里缩,她上下一开一合,才问:“小葫芦的亲哥哥?”
“是了,您老忘了?十年前我还带着他来找过您呢,带了好一大把的腊肉,一袋洋芋沉甸甸的,背着那个小猢狲就来了。那天下着大雪,稻田里都是白皑皑的一片。您不记得了?我是谢家小子呀,您在我小时候见过一面,还抱过我嘞。”
江千念无奈地朝斐守岁笑了下。
斐守岁知其意思,也很懂江千念的感受。
那谢家伯茶一开口就是个上下五千年的故事,他不去说书也真是可惜这他的三寸不烂之舌。
兰家婆子哪里遭得住谢义山这样沾亲带故,就算没有的,也要被谢义山说的亲热起来。
老婆子迷迷糊糊地想。
谢义山噼里啪啦地说:“哎哟!您看看,我这手腕上的疤,就是下大雨淹了小庙的那年,在江边玩水摔倒留下的。当时还是您给我包扎换药,您想想这么重要的事!”
一张巧嘴,一张老脸。
谢家伯茶反复强调:“您再想想,还记得我不?”
兰家婆子思来想去,最后恍然大悟道:“唉……年纪大了,第一眼竟没看出来,是谢家小子吗?就是那个小时候顽皮,总爱上房揭瓦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