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60)
只见谢义山咬牙凝眉,汗湿了碎发:“不成吗……”
什么不成?
斐守岁纳闷之余,陆观道喝饱了水。小孩子走去几步,仰头拉了拉谢义山的袖子。
“做什么呢?”
谢义山觉着烦,甩开了陆观道的手:“莫来吵我。”
“……唔,”陆观道眨眨眼,将脑袋瓜仰得更后头,“那这是什、什么呀。”
谢义山一愣,同时斐守岁也朝陆观道所说方向看去。
所见之物,让斐守岁不由得后退几步。
是两尊怒目圆瞪的仙,赤红的面容,着一身金甲战袍,高有三十尺,仙带飘飘却不失威严,就这般腾空在谢义山头上。
本是浓黑的夜,却被他俩照得宛如白昼。
谢义山眼瞳里印出两尊仙的容貌,他咽了咽口水,然后颤颤巍巍地朝上空拱手:“晚辈、晚辈请……”
两仙瞪着谢义山不语。
谢义山哽住不知如何开口。
沉默好久,谢义山做贼似的放下手,他腰边的陆观道看着他。
“你会变戏法?”小孩说。
谢义山摇头如个拨浪鼓。
“那……”陆观道手一指,“他、他们是从哪里来的?”
被指的两仙似有笑意,见其中手执金色战戟的那位俯身道:“小娃娃,我等是从天上来的,不知你唤我等何意?”
陆观道看到这张不怒自威的红脸,有些害怕:“不是我唤的,是他、他,不是我……”
那仙转头又看谢义山,正要启唇说话,乌鸦已经到了棺材铺前。
扑鼻的尸臭比人先行一步,一个个冤死的魂游荡在棺材铺上空,虎视眈眈着里头的生人。
谢义山见时机已到,实在是顾不得什么祖师爷的教诲。扑通一声,跪在两仙面前。
道一句:“晚辈请神,请仙长救救这宅子的主人。”
说着,谢义山朝黑牙看了眼。黑牙仍是痴痴的,沉浸在梦里头。
手执战戟的仙看向另一仙,他笑说:“吾乃神荼,守凡人家宅,自是会挡着邪祟不入宅院,你又何必特意请我等来。”
斐守岁隐在树后,他打眼见着这郁垒神荼,倒是真货。老妖怪也只在画册集子上见过,这回的幻境算是让他开了眼。
外头的乌鸦走到木门前,一道道符纸拦了她的路,棺材铺上空的仙她自然看见到了,可她不惧,对着屋内讽道。
捻起兰花指:“哟,这是哪儿来的救兵呐~”
两仙抬眼,俯瞰池钗花支离破碎的躯壳,低头与谢义山说:“为此女子?”
谢义山不敢抬眼,拱手伏地:“是。”
两仙不语。
乌鸦抬嗓子造次:“当年仙界请了多少仙神才把我收去镇妖塔,就凭你两个鬼门的看守也敢阻我?呵,不自量力。”
一仙笑着捋了捋胡子,回道:“镇妖塔之事已去千年之久,而你至今都未恢复实力,附在凡人女子身上休养生息,可见那道天雷劈得不轻啊。”
天雷?
斐守岁依稀记得他生时,天是血色的,也伴着滚滚雷声。
老妖怪用灰白的瞳去看乌鸦的妖身,确实她背上有伤未愈合,一直在滴着一般人见不着的血。
污黑的血从背脊上划落,沾污了池钗花红衣的魂。
接着仙对谢义山小声说:“我等职责不过护此宅平安,那可怜的小女子怕是回天乏术。”
谢义山跪拜在地,咬牙:“只求仙替晚辈退了鸟妖,至于那女子……晚辈有法子。”
两仙又一相视,他们似乎在心里头盘算。没过多久,一直不语的仙微微颔首,像是认可了谢义山的说法。
他们不言,脸上的威严如川剧变脸,唰的一下对着了乌鸦。
乌鸦嗤鼻。
紧接着,两仙一个手执战戟,一个伸出手掌,绕过谢义山,将一众人等护在身后。
声音忽如洪,四散在空气里,像是敲响了千年未有启明的钟鼓。
仙如此说:“有我等在,妖孽你休想扰人清梦!”
乌鸦努努嘴,叉腰仰首看着神荼赤红的雕塑脸颊,倒显得有些俏皮。
“据我所看那小鬼可不是什么正经门派的后人,这真身怕是唤不出的,”乌鸦眼神一瞥,透过矮矮的灰白围墙,她看到黑牙呆呆的身躯,“那老头常年供奉郁垒神荼……是吧。”
忽得一下,哐当一声,神荼眼珠子一转,他与郁垒的身影正在慢慢地缩小,好似一团飘飘不定的气,被收入一只碗中。
院子里,两尊门神的金像被狼狈地摔在地上,高高的香烛拦腰截断成两节,铜制盒子里盛着的香灰撒了一地。
是黑牙,他双目血红,怒气冲冲地拾起金像又重重地扔下,香灰弥散在黑夜里,飘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