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40)
目及,池钗花近乎弯曲了背,跪在地上,头抵着地板。似是在哭,似又说不出的声音。
只有斐守岁能看到池钗花在一次次试图扯断乌鸦的丝线,却又一次次徒劳无功。
奋力之后,池钗花屏着气般,猛地一吼。
旁边争论的谢义山与老者,因这一声吼叫震得停下了拉扯的动作。
谢义山见池钗花如此悲嚎,与老者说:“您看看她。”
老者不语。
斐守岁沉默良久,他是在思索后起身放下陆观道,站直身子朝老者作揖,是极其标准的礼节。
陆观道看到也跟着模仿,拙劣地鞠躬,拱手。
老者见着这一大一小,转过头,对谢义山骂道。
“你们小辈,这是、这是逼着老朽呢!”
谁知谢义山看着吊儿郎当,转头也朝老者行礼。
老者纯白的魂灵,有些不知所措,他看向池钗花。女儿家正被乌鸦一点点蚕食意识,要是再不救,或是真来不及了。
“你……哼!”老者嘟囔着一甩袖,傲气道,“救啦,救啦,真的是,没一个省心的。”
老者说完在空中飘了几圈,目视池钗花的样子,再次飘飘然地看了眼斐守岁。随后绕上谢义山的后背。
“后生仔,你可承受得住?”
谢义山背手拿招魂幡,摘下一枚黄铜钱,笑道:“尽管来吧,无需担忧。”
随后。
在斐守岁与陆观道的注视下,还有池钗花的惨叫之中。
老者幻成一团掀开笼屉的时涌在空中的蒸汽,这团因风流动而全无规则的气绕在谢义山身上。
谢义山一咬牙,气涌入他的五识,他如纳入百川的瓷瓶,将老者送进自己的身体里。
顺势,见他把那枚捏在指间的黄铜钱贴在额头上。一根红绳从铜钱的天圆地方中穿出,打一个结,稳稳当当地绕在额头中央。
这招式,江湖有流传,名叫请神上身。
请神之后,谢义山的姿态动作就不再是自己。是一位老人家的习惯,捋着没有的胡须,笑眯眯道。
“鸟妖,你时日已到。”
说完,再一甩袖。
谢义山眯眼捻指在空中画出一道符。符咒闪了下白光,代替铜钱,池钗花被团团包围。
池钗花没有反抗,她跪在地上,做出呕吐的动作,好似是想把身体里所有的污秽都吐出来。
但什么都没有。
她暗红的魂灵被纯白所困。谢义山一舞招魂幡,她便不停地干呕,好不容易是吐完了,又一顿一顿机械地转头,呈现一副生产后虚弱无助的样貌。
“你要救我?”
“是。”
话毕。
池钗花像是听到了个笑话般,咯咯地笑起来,她捧腹将头转了回去,一边笑着一边伸出秸秆所制的手,击打自己的腹部。
“你知道吗?本来怀了的,可谁料想与我同床共枕的,竟然是个断袖。”池钗花捂着小腹的位置,惨笑着,“啊……我恨啊,我真恨啊……”
她仰起头看了眼迟迟未动手的谢义山。
“我不想再入世间轮回,这可算救我?”
“这……我决定不了。”
谢义山撇头看斐守岁,斐守岁朝他摇摇脑袋。
池钗花轻笑一声,她仿佛早知如此,也看向斐守岁。
“你对亓二姑娘说的话,我也听到了。”
斐守岁忆起棺材铺外的鬼新娘:“呵,我说了什么?”
池钗花仰首长叹。
“你说‘若有来生,还是不为人的好’,说得真对啊。”
斐守岁用眼神暗示谢义山不要放松警惕,嘴巴却没有停下来,继续与池钗花搭话。
“那会儿你在我旁边?”
“不是我,是妖怪,妖怪的记忆我知道些。”说着,女儿家用秸秆手指点了点自己残破的头,“那会妖怪的重心还不在我身上呢,应该才附在……”
池钗花看了眼黑羊,语气有些愉悦。
“当只羊也挺好的。”
黑羊咩了声,再次躲在斐守岁身后。
斐守岁很客气地笑了笑:“你方才说到寿衣,难不成寿衣是附身的媒介?”
池钗花捂着小腹,缓缓站起。
斐守岁能看到乌鸦仍旧闭着眼,并未控制池钗花,他自然也知道这话的真假。
“算是吧。我祖父是因为贪财,黑牙也是。我呢……我被她盯上了,没得选。”
斐守岁:“为何会被缠上?”
“啊……她说我可怜呢,说我被骗了还被蒙在鼓里,说是要给我报仇。”
池钗花轻笑。
“代价是我的性命。”
“不值得。”旁边许久没有动静的陆观道摇摇头,“一点都不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