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394)
谢义山正是纳闷中,旁边解君轻笑一声,给众人传音。
“荼蘼本该在大病之后位列仙班,却被燕斋花这厮生生折了仙途。这下好,仙不仙,妖不妖,成了个六界都无法归属的东西,可怜喏。”
“……”
可斐守岁与谢义山不敢忘记,那双筷子也被陆观道发觉过。
斐守岁细看陆观道,这人儿并无异常。
解君言:“不过此事也要成仙者自愿才行,仙界那群滑头从不做有损名声的买卖。”
自愿……
斐守岁正欲开口,那荼蘼回了燕斋花之言。
“燕斋花,你难道不知吗?”
为了听没有唱完的戏,斐守岁将疑惑藏于心间。
转头。
见燕斋花愣着眼,双手抓住荼蘼:“我?我知道什么?”
“妖修成仙,必有大劫。”
燕斋花微微睁大眼。
“那一场病就是我的劫难。眼下,你强行救了我,你说我该不该受仙官一职?”
“该!”燕斋花咬牙切齿,“为何不成仙?仙儿,就该站在天上,享那世人香火!”
“……罢了。”
荼蘼露出笑来,笑得慈悲,不似个妖邪。
那笑投入燕斋花的眼中,成了雨夜里,染上青苔的薄凉佛陀。
燕斋花好似知道了什么,她看着荼蘼:“仙儿?”
“我在。”
燕斋花的手慢慢靠近荼蘼的脸颊,“仙儿,你告诉我,成了仙的妖怪,还能下凡吗?”
“……不能。”
“那仙儿你要成仙了,还记不记得我?”
“……不记。”
“唔……”
燕斋花思索着,问,“那仙儿,你的脸上全是咒语,成仙了为何不能避开?仙儿,你回我的话啊。仙儿,你是仙是妖啊?”
燕斋花说着说着,眼泪湿润了眼眶。她分明看到荼蘼脸上的白咒,在游走着,在蠕动着,一点点汇聚,汇聚成了她最讨厌的咒。
她哽咽了声音:“仙儿,你忘了。”
荼蘼依旧沉默。
“你忘了那年的除妖道士,用的也是这种术法。这种把妖怪困在肉身里,无法逃离的术……可这种术,怎能困得住仙?”
荼蘼笑笑,不说话。
燕斋花的手碰到了荼蘼的喉,那喉上的白咒立马抓住了她的手。
“你痛?”燕斋花。
荼蘼摇摇头。
“你说不了话?”
荼蘼摇摇头。
“你分明不能说话了!是这术法,就是这术法!你……”
突然,燕斋花也哑了声音。
她本该发声的喉,撕扯着,沙哑了,成了干涸到枯萎的荒漠。
燕斋花不敢置信般站起来,她捂住自己的脖颈,她咿咿呀呀地转过身,看到已经在她面前的众人。
草原凉爽的风扑面。
幻境开始下雨。
雨水一现,大颗的雨珠响成了沙漠的绿洲。燕斋花知道了,斐守岁点魂的术法已成。
浓浓的幻术开始清晰,有一阵土腥味从雾气里涌出,包裹了众人。
燕斋花笑了下,沙哑地骂道:“以一敌四,本就不公,我要杀了你们!我要杀了你们!”
刚要抬脚,她踉跄一步,有一只小手在后头拉住了她。
燕斋花猛地回身,她朦胧的眼睛看到一个小小的姑娘,站在她与荼蘼之间。
她的视线浑然被那人吸引。
那人一袭纯白的外袍,一头乌黑的长发,还有那双她魂牵梦萦,忘不掉的眼睛。
燕斋花撕裂的嗓子,念不出一句咒语。
那个小娃娃却朝她伸出了手,咿呀道:“乖孩子,乖孩子。”
燕斋花看着小娃娃。
“乖孩子,夜深了,该睡了。”
白咒将燕斋花包裹,她一点点弯下腰,要去抱那个娃娃。
只听她轻声低语:“我不乖,仙儿,我不乖。”
荼蘼在后头:“……解大人,好傀术。”
解君耸耸肩:“我只会做些小孩喜欢的东西。”
“小孩喜欢……”
荼蘼看着燕斋花,燕斋花已经全然忘了她,将那个小傀儡抱入怀中。
还哼着摇篮曲。
“丰收啦,没高粱,烧秸秆;
冬天啦,吃腊肉,打年糕;
要有美酒,要有大雪;
囡囡你在哭什么;
囡囡你家在水乡;
囡囡啊,快忘吧;
囡囡啊,快把阿爹的酒拿来……”
歌谣很轻很轻,却在寂寥的幻境里,成了永恒的风铃。
斐守岁记得这首摇篮曲,他不曾忘记初见陆观道时,那个大火缭绕的幻境。陆观道就在那里,抓着他的手,也唱过这么一曲断肠。
只是燕斋花嘴里的更全一些,更窄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