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98)
不知为何槐花香冲鼻,陆观道秉着气。
“我想你该是看看的。”
斐守岁垂眸,他没有在意身侧那个愈发得寸进尺的人儿,心中只顾着雾气之后的谜团。什么叫该看看的,难不成陆观道又发现了不同寻常之处?要换作其他,斐守岁定然不信,但陆观道不同,一个能从毫无踪迹中发现冤魂过去的人……
不容小觑。
老妖怪整理神思时,雾中人有了动静。
看到店小二卑微着身姿,于浓雾翻滚里献媚:“大人有何吩咐,小的这就去办。”
斐守岁抬眸。
“你与我说说那戏台子后头配唱的娘子,是何方人士?”斐守岁见那富贵公子奸笑一句,身子往前倾,用扇遮了下半张脸,眼珠子滴溜着转。
“我远从蜀地来此,早有耳闻这百衣园木偶戏之绝妙。且听说为木偶配唱的娘子,声音如高山流水,鸟鸣婉转,”富贵公子端得非良善之面,“今日得空来洗一洗耳朵,可却只看到偶人,不见娘子,是为何?”
小二的还没开口,另一个熟人闯入斐守岁的视线。
大雾圈啊圈,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声音之悠悠:“岭南。”
是柳觉。
斐守岁传音笑道:“你要让我看的是柳觉?”
“是。”陆观道回。
便看柳觉垂手,碎着步子,又道:
“她从岭南来。”
“岭南?”富贵公子大笑,“哎哟,怎会在那个地方!那地方偏僻,人都野蛮!”
柳觉面色极差,转头:“她,唱得好听。”
“啧,好听有什么用呢!我听人说啊,百衣园的姑娘不是缺胳膊断腿的,就是脸上有伤的,说不准这素未谋面的娘子……”
富贵公子之言未落,看到柳觉阴森的视线。
“啧,”他啐了口,“瞧你这打扮,看了真是晦气!”
“……”
斐守岁与陆观道相视,不言而喻,这定是施术者的手法,但其中真假……
眼见也不一定为实。
若为真,那昨日一出富贵公子与柳觉的戏码,就不足为笑谈了。
斐守岁背手。
富贵公子开了口:“我说小二的,就算贵团开门大吉,也不该放此等人进来。你们不怕他身上带了污秽之物,脏了其他客人?”
“哎哟!”
店小二在旁赔笑,“客官大人有所不知,这既是开了门,哪怕来的是丐帮,我们也该好好招待不是。”
“哼,丐帮……”富贵公子上下打量柳觉。
柳觉被看得不自在,低着头要走。
“喂!”富贵公子一合扇,“你是土生土长的梅花镇人士吗?”
柳觉微微抬头:“是。”
“常来听曲?”
“是……”
富贵公子眼底露出戏谑:“那不妨与我说说这《青丝恨》,要是说得好了,小爷就赏你五十两银如何?”
五十两银?
斐守岁记得仙官大人的幻境中,说那柳家幺儿曾偷家中财宝,只为去百衣园听一首曲子。
老妖怪觉着有了意思,但心中仍惦记尚在危险之中的谢伯茶。
遂言:“不管如何,还是……”
却见柳觉猛地伸手:“给钱!”
“哈?”
富贵公子哄堂大笑,“你们看看,这世上啊,有了银票才有面子啊,哈哈哈哈!”
似乎没有预料到这样的展开,斐守岁煞了话头。
“喏,”
富贵公子从衣襟里拿出一荷包,打发乞丐般丢出一粒碎银,“先给小爷好好讲讲,讲得好,才有赏!”
那柳家幺儿见着碎银滚在地上,也不揽自己的体面,一下趴倒在地。
雾气被扑开,涌到斐守岁腿边。
斐守岁不言,冷冷地看着柳觉姿态之狼狈。
柳觉在地上凌乱着找那一粒碎银,他的手掌本就污黑,眼下这么摸来摸去,又蹭上不少的灰土。也不知这整日开着的戏团,有多少人的脚印,多少的脏。
他拼了命般寻,哪管身边的店小二,就要去掀他人的脚底,终是在富贵公子脚旁找到了碎银。
柳觉吸了吸鼻涕,如狼似虎般伸出手去,却被富贵公子一踩,整个手掌重压,珠光宝气的靴子碾着他廉价的皮肉。
“嘶……”
富贵公子的脸面在雾中狰狞:“咦,你的手何时凑到了我脚边?”
人言相由心生,富贵公子愈发用力踩,他的面容就愈发夸张。
在斐守岁眼皮子底下,富贵公子的面貌在幻境里一点点改变,嘴角咧开,眉毛浓长延伸至发,鼻子被拉着往下坠,两颊长出白灰色皮毛。
龇牙咧嘴,不顾雾中偶人凝视,执扇嘲笑:“可不是我没见着,是你呀,本该跪着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