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47)
倒也是。
斐守岁想了下,还是踱步走到葱绿人偶身边,低声很是温柔:“姑娘家。”
偶人吓了一跳,扭头时,木头摩擦的咯吱声刺啦过耳朵。
“唉!客官大人有何吩咐?”她语气上挑,笑容满面如春风,“小的能为您办妥的绝不拖欠!”
“倒不是什么大事,”斐守岁弯腰,他的眉眼看什么都深情,“只是见姑娘脸面,让我想起老家屋后的女子,心生触动。”
“脸面?”偶人那无法皱起之眉,藏不了疑惑,“可这脸面……”
“我是观姑娘之心,心中脸面,而非姑娘面上的。”
“心中?”
陆观道静看斐守岁言。
“是也,”斐守岁哄人手法如出一辙,“自是姑娘心中,姑娘之良知。”
“可我连自己……”
“新来的!”是那素雅人偶大喊一声。
被这声唬住,葱绿人偶立马闭上嘴,有些慌张。
“可是又给客官大人添了麻烦?”
“没有!是大人拉我说话呢。”
素雅上前,僵硬地福了福:“还请大人见谅,她是昨日才来的新人,不识百衣园的规矩。”
“无妨,我只是觉着这位姑娘面熟罢了。”
素雅沉默。
“总觉在何处见过。”
“许是大人在其他镇子听过木偶戏。”
“何出此言?”
话了,开口回答的不是素雅,而是从楼梯口走来的一个陌生女子。
不见女子人,先闻其声,爽朗笑道:“这些人偶都出自我手,大人是见哪个似曾相识,不妨与我说道说道。”
抬眼。
是一袭白衣,后头扎着两根麻花辫的姑娘家,麻花辫上攀上六七朵小小白花,若只看此是碗好不清淡的薄粥。
但她除却白衣,衣袖与裙摆处都是颜料,倒像是一盆炸开的春意,就被她随随便便披成长袍。
“大人快说说与哪个姑娘似曾相识?”女子三两步上前,叉腰眯眼,“那些个聊斋话本故事,竟然我遇到了!”
“姑娘说笑。”斐守岁起身拱手。
“莫不是有情人见什么都是有情的?”女子捂嘴笑了笑,“来我百衣园的客人都这么说,只是第一次见有人与小偶人动情。”
“倒是人不可貌相,姑娘年纪轻轻就习得制作偶人之术,又如此活灵活现,让在下钦佩。”
斐守岁拱手,陆观道跟着一起。
“哦?”女子走上前,微仰头,像是在隔着帷帽打量斐守岁之面貌,“不过我只能描绘女儿家面容,像客官大人这般好看的男子,我是画不出的。”
“谬赞。”
“来,”
女子动了动手,葱绿人偶就缩着脚步到她身侧,“要是客官大人实在喜欢的紧,我便将她赠予您,如何?”
“这……”斐守岁故作恐承其重,“姑娘辛苦之作,岂能让在下随意讨了去。再说了,不妨问问偶人之意,这世上可不兴强买强卖的。”
“大人说得是。”
女子抱起偶人,用力拍了下偶人后脑,咯噔一声,偶人双目失色,没了知觉。
“还是叫她们自己选吧,不然就和话本中一样寂寞了半生,还是个身无着落的。”
“姑娘大义,不知姑娘芳名?若能知姑娘姓名,也不枉来此一遭。”
斐守岁说着巧话,又兼一副好皮囊,拱手作揖,恐这一下子就要成了深闺梦中人。
女子却言:“姓燕,乃是‘旧时王谢堂前燕’之燕,孤名斋花,与摘花同音。”
“好名,不落俗套。”
“那不知客官大人?”燕斋花手中擒着偶人躯壳。
“我呀?”斐守岁眯了眯眼,笑说,“姓了西贝之贾,名一生也,有个俗号,友人之间唤的是‘钱先生’。”
“嗯?”陆观道在后头疑惑传音,“你不是……”
“唬人的。”
陆观道恍然:“哦哦。”
“贾一生?贾一生……钱先生,好一个钱先生!”燕斋花大笑,“名姓贾,而假也,却是钱先生,好不妙哉!”
斐守岁笑言:“是跟了家母之姓,她老人家只有我一个孩子,也就随便拿捏了来唤,让她平日里乐得取笑。”
家母……
陆观道在后头不说话,目光落在斐守岁身上,他一直看着应酬的老妖怪。
心里头酸涩冒个不停。
明明昨夜还说得那般寂寞,怎人一睡醒就和没事了一样,拿那些忧愁开玩笑。
斐守岁又说:“却没有姑娘的名字耐看。”
“名字耐看?也才几笔几画,不如人儿耐看,”燕斋花调侃道,“就算大人打了薄面纱,可这朦胧了虚影,更是让人不免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