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200)
老者愤愤然给了少年一个爆栗,“当年要不是北家唤北棠的姑娘救下你,你现在还长得大?早早被白狐狸剥皮拆骨了去!”
“去,我才不信哩,北棠娘子现在也不过二十余岁。白狐狸?我看是白兔子!”
白狐狸……
顾扁舟斜一眼花越青。
“那白狐狸有一间茅草屋那么高,青面獠牙。我和你娘赶到时,就是北棠姑娘把你护在了身后!你小子忘恩负义,迟早摔跟头!”
“有一间草屋那么高?!”
“是了,白狐狸九条尾巴,正要吃北姑娘呢,也不知怎得忽然就收了嘴,逃到草丛里,消失不见了……”
绯红衣裳目送一老一小,他乐得解开花越青的禁制,笑问:“不是北姑娘救了你,怎听他人言对不上。”
有了听识的狐妖闷哼一声。
“放她一马,她却见我受伤说什么都要给我包扎,真是……”
“真是?”
花越青咽了咽,北宅未烧尽的余灰落在他的头顶。
烟熏火燎的宅子,大梁轰得倾倒。
一横心。
“真是蠢货。”
顾扁舟听此话,笑叹:
“荒唐梦一场,偏剩愚昧二字。”
便掐诀,寒风终将要掩盖赤火,绯红衣裳手掌唤出一座宝塔。
宝塔纯金而做,雕栏画栋,似有仙人在其点烛燃香,好不惬意。
花越青见塔,凝眉叹:“离了昏黑的,又要被困在这儿。”
“狐妖,”
见素捻两指抵于宝塔,“入塔来。”
塔共十三层,从塔底起缓缓动,一圈一圈,如机关枢纽。
白狐狸瘫坐在地,也不反抗,也不再说什么,便是盯着宝塔,无言无语。
见素云:“骨溶脂烂,你要去何层,自有仙官处理。”
“仙官……”
花越青轻笑,“大人,这世间埋不了我的尸躯,只要溶了就好吗?”
绯红不回。
指腹触到宝塔身,宝塔在他掌心旋转起来。
“下大雪了……”狐妖手一松,躺着望天。
天空如洗,灰烟渐散。
“雪花飘飘,寒风瑟瑟,将我藏去吧……”
“藏去吧……”
白狐狸蜷缩成个西瓜虫,他抱住自己的尾巴,蹭了蹭。
“生我何用,看一个笑话,也就收走了,”他把自己埋在尾巴里头,闷闷的声音带着抽泣,“生我做什么,做什么……”
顾扁舟冷然看着花越青。
“总要有人愚钝,总要有人没在黑暗之中……是吗。”
“狐妖。”
“听到了,”花越青歪头指着耳朵,笑了笑,“仙官大人,我不反抗,我再也不反抗了。”
宝塔宛如重建般扩大,木节与榫卯堆砌,一瞬息就将花越青吸入塔下。
花越青缩着身子,小小狐狸,白白的一枚。
他道:“若没有大人,我或许早也烧成了灰,说不准这世间就容得下我了呢。”
“巧舌。”
花越青哼唧哼唧地看着顾扁舟,他透过绯红,看到灰烬重生,与东风起舞。
随后狐狸脑袋一低。
宝塔镇入他身,世间再不见青丘花越青。
那金子做成的塔,悬回顾扁舟身侧。
扁舟仰首,冬风吹拂他,冷得水都化不了冻。
他道:“愿殿堂坍塌于建成之先。”
……
没了狐妖,没了北棠,海棠镇的海棠花谢得彻底。
田边枯树生不了新花,有老农徒手便能连根拔起,而根须稀碎,是连土都抱不住。
顾扁舟施法将斐守岁与陆观道浮在空中,与他同行。
而他自身需用着人间身份处理薛家后事。
过农田,擦肩吃草的老牛。
远远地见着路尽头跑来一人。
是个女儿家。
阿珍。
她提裙跑得飞快,没有穿厚棉衣,脸都冻开了,呼出的热气扑在眼睫,凝成水珠。
就这样跑过绯红衣裳。
一瞬间,扁舟听到了女儿家的心里话。
“着火了……姑娘家着火了……我得去帮姑娘看看,不能迟了……”
回头去看。
阿珍险些摔倒。
绯红眯了眯眼,随意掐诀给女儿家上了一层挡风的法咒。
“咦?暖风?”
女儿家不可思议地伸手,在寒风中捉到零零散散的雪花。
“奇怪,这天气都落了雪,怎的会有暖风?”
阿珍拍拍肩上的雪白,打眼见到北宅荒芜一片,“啊……火灭了……”
黑烟翻滚,接住了雪花。
阿珍的眼睫上抱着一片:“烧了也没事,等姑娘出了监牢,我就与姑娘一块儿种田住草屋……”
女儿家的话语越来越远,扁舟渐渐听不到了,也觉得无须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