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176)
斐守岁失了五识都能见着这么清楚,便知是魂魄,并非肉身。
谢义山击了两下鼓,已是大汗淋漓,他大声吐纳,斜一眼在草堆上躺着喘.息的江千念。
不作反应,扇子军师在下头开了口。
“后生辈,你既唤了我们,为何不指挥?”
花越青听此言,大笑:“我当是什么天罡地煞,原来和摆件无异!”
“你!”手拿双鞭的怒瞪眼,被扇子军师拦住。
人墙里的和尚叹道:“好不容易能听到鼓声,我等豪杰却被定着动不了,实在是废了青春,白白顶着英雄之名!”
“哎哎,后生辈年纪尚小,你着急什么。”
“是啊,年纪尚小,”
花越青一把手握住快要失去用处的骨节,骨节倏地长出长刺,扎进他的手掌,“却能幻此等人物,本狐实在是佩服。但佩服归佩服,唤了不能用,岂成了笑话?难道他唤你们出来是要给我跳十八罗汉的曲子?”
说着,花越青努努嘴,他一转面,脸颊成了环儿的娇嗔:“奴家不过是个姑娘,怎敢劳烦星宿仙官出面呐。”
和尚一见狐妖的变化,猛地吐了口唾沫,对谢义山道:“小娃娃,这你能忍?”
谢义山急喘气,压着喉间一口血。
“忍不了。”
“当然不能忍了!”和尚大声,“斩妖除魔,不是你少时与我等说过的?”
“少时……”
伯茶缓缓抬头,他看四下寂静,身后身前皆是他幻出来的天罡地煞,要不是和尚所言,他都快忘了自己并非正儿八经的“后生辈”。
只是那年他路过,救起一个老伯罢了。
第77章 同袍
黑夜了然,静到没有虫鸣的初冬,好似人与山都睡着了。
波涛树影,风吹得它们左右晃荡,落下一地海棠花瓣。
谢义山屏气抬眸,他笑道:“只不过我并非老太爷的亲孙子,用此法……”
用此法还是有些勉强。
和尚却不以为然:“能唤的就是英雄,你还不快快击了最后一下,让我等打那恶棍一个落花流水!”
听和尚一番话,谢义山吃力颔首回应,眼神却朝着江千念。
见到斐守岁正摸着盲,与陆观道一块儿扶起女儿家。
“这姑娘……”军师然,“妖邪入体,须得速战速决。”
此话戳中了谢义山的软肋,江千念怕他丢了性命没法交代,他何尝不是。
咽了咽干燥的喉,鼻腔涌上一股子铁锈味道。
冷风拂面,撩了额前,吹起谢义山的长发。
他惨笑道:“怕是要死在这儿了……”
言毕。
谢义山轻轻甩了甩碎发,垂眼看着手中双棍,血丝布满他的眼眸。
片刻,他毅然决然举起双臂,青筋绷在手臂,用尽力气朝鼓面一击。
轰声,鼓震似雷鸣,如巨石滚落,地动山摇,浓雾泄了洪般朝路两边的海棠树沤开。
打头说话的和尚大喝一声:“哈哈哈哈!管他亲不亲的!”
人头攒动,轰隆隆有提枪拴马之声。
天罡地煞静候谢伯茶指挥。
唯独伯茶自己汗如雨下,力气耗尽说不上话来,虚脱似地抓住鼓边两铜制的耳,正蔫蔫地看向路边三人。
斐守岁背着江千念,陆观道在前头跌跌撞撞地引路。
而他垂眸,脸色白如纸:
“江幸……你可别忘了给我……点烛上香烧纸钱啊……”
一口黑血冲出他的牙齿,吓得他立马捂住不停吐血的嘴。
血珠子沾上他的手心,指甲缝里嵌入的也全是深红,那血还污了他的脸谱。
实在是预料不到会有这般下场。
大山安静,好似只有他们在上演闹剧。
山腰的寺庙每隔一段时候便飘来幽幽钟声。
谢义山眨眨眼,他听到涓涓钟鼓,流入他的心识。
那钟声宁神,伯茶便干脆不捂嘴了,任由血腥从他的五识里流出,流啊流啊,眼眶都是血红。
他笑了声,也不知在笑何人,有气无力地趴在鼓上。
耳边喧闹起来,束缚花越青的骨节牢笼也在此刻散成了香灰。
谢义山一直看着江千念远去。
听到花越青在下面挑衅:“不管是什么术法,本狐也能清扫一净!”
“啊,一扫而净啊……”
谢义山皱着眉,撑起身子,他最后看了眼江千念,终于看到三人远离了北宅,他眉眼微微松,放下心中巨石。
手掌捏住棍棒,看人墙已然蓄势待发。
“后辈谢伯茶,”
他道,“愿祭余下年岁,换那三人平安。”
和尚与军师相看,未出反驳之言。
谢义山举起手,再次重重地敲击大鼓:“后辈谢伯茶!愿祭余下年岁,换她平安,换她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