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案行(167)
“不用等到明日,你今晚就能见到她。”
话落。
墨水从纸扇扇面喷出,一个个水墨人儿接踵而至,像是从竹篮子倒出的黑豆。
打头的三人。
着粉裙,戴玉钗,一面白纱罩青容。
一模一样的脸,不过一个年纪略小些,另外两个点了花钿,抹了胭脂。
花越青心头一紧,咬紧了后槽牙:“假的。”
“假的?”
斐守岁掐诀,周身灵力汇聚,光亮绘出他波澜不惊之情。
“花越青,我的幻术千年来没有姓名,就在不久前有人赐了名号,你可想知道。”
花越青凶了面相:“干我屁事!”
“便是最适合花兄的一词,”
斐守岁接下纸扇,运转灵力,墨水人儿一齐涌向花越青,“乃一枕槐安。”
第73章 墨水
水如漩涡,墨浓在黑夜。
三位北棠站于路中央,亭亭玉立,抿唇微笑,良顺如白兔。
花越青斜了眼,啐道:“一枕槐安?这种不看便知真假的东西,你居然敢在本狐面前变出来。”
斐守岁不语,看花越青兰花指一捻,拔下一根黑发。
“我倒要看看你有名有姓的幻术,能不能入我青丘狐妖之眼。”
话落。
花越青将黑发一旋,拧成两圈。
他呼一气,黑发脱手掌而出,在空中变成一片绵云,落起鹅毛大雪。
雪花洋洋洒洒地飘荡。
打头阵的三位墨水北棠倏然停下脚,看雪花掉在其中一人身上。
那墨水人儿立马伸手要撇开。
可叹,她的手一靠近雪花,如遇火光的蜡烛,触摸一瞬,指节融成了墨水。
人儿压抑不住大叫一声,黏糊糊的墨顺着她的手腕刺入了眼眶。
下一瞬,她的脸被墨点烫出一个巨大窟窿。窟窿占据半张侧脸,面皮剥落后是白森森的头骨。
明晃晃的,用手掌遮盖也无济于事。
斐守岁皱眉,他知狐妖的术法在自己之上,但他与狐妖不同的便是真与不真。
狐妖之真,上可欺天神,下可骗老农。而他斐守岁的多用于“情意”二字,靠的是见幻术者的贪念欲望。
若花越青执意不动情,斐守岁只好用他的压箱之作,不过现在……仍不是时候。
老妖怪背手,叹道:“看来我之术在花兄眼里是不够格的。”
花越青扑哧一笑。
“我家三岁狐狸崽的幻术都比这个要绝妙。”
“是吗。”
老妖怪眯眼,背手的手指在后头勾了勾。
前面两位北棠立马得令,头颅生硬地一扭,朝着中间那欲融不融的看去。
中间的北棠早不成人样,宛如一节快要燃尽的老蜡烛。
“你要做什么。”花越青眼瞳一缩,野兽的直觉告诉他,接下来要发生他不愿看到的事。
“做什么?花兄且细细看吧。”
斐守岁垂眸,心中叹息:姑娘们,得罪了。
术法操纵下,另外两位墨水北棠不约而同地俯身,拉起快要融化的人儿,眼神里露出贪狼扑食之势。
她们的手臂刚刚触碰到,指节与肌肤就黏合在了一块。
两人骇了一瞬,双膝一折,跪倒在地。
扑通。
中间的人儿散了架般,四肢与头颅一齐断开,接口处是黑如深夜的墨。
头颅就这样滚到地上,无神地仰头望天。
她们被斐守岁封了声嗓,在寂静寒风,越陷越深。
只见旁边两位北棠的手臂与中间的相融,化为乌黑蜡油,脸皮大片脱落,一层一层积在干涸泥地上。
冬夜愈发寒冷的天,她们好似在火坑药锅间解冻。
从皮肉到白骨,斐守岁的幻术将一切都显露出来。除却人血成浓墨,另外都像是真实的腐败。
熬成香油,皮破肉烂,只有头骨是无法切割的珍宝,浸在泥地里凝望着狐妖。
活生生的,黄土地成了她们炼化的熔炉。
花越青咬牙切齿:“这算什么歪门邪道?!”
斐守岁生在死人窟,本就是邪道,自也不在乎花越青讽他。
勾唇回:“我若没记错,北棠娘子死时才及笄,又兼跳崖面容全毁,狐妖幻术再怎么出神入化也幻不了这样的尸躯……所以你灭了江家,骗江家适龄的女子化北棠样貌,虽像却不是真的。”
“是又如何!”
斐守岁抬眸:“花兄不是想看精妙绝伦的幻术吗,我成全你,让你瞧瞧二十余岁北棠娘子的面貌。”
“什么……”
花越青深吸一口气,就在方才说话的功夫,头颅消失不见,风吹成黄沙,取而代之的是墨水隆起的一个小土包。
浑浊不堪的墨,土包在肉眼可见地长大,像是在女子肚中伸展的婴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