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惊心动魄般的纳斯达克大盘,这个方向要讨巧些,准确率也更高,只是技术含量当然也更低了。
普罗:“注意下关越的无意识姿势。”
关越沉默着,背靠沙发,一手稍稍抬起,放在沙发背上,另一手的修长手指拈着杯,透过葡萄酒的挂壁,注视茶几上的手机。
关越的这个坐势看上去一手持杯,一手搂天和肩膀,犹如一头捍卫领地的狮子,非常具有攻击性,无声地宣告了自己的势力范围。
天和知道关越本意是让他聊几句,介绍下峰会上不方便说的,未来在推广这个量化交易软件与分析系统时,在机构方面前埋个伏笔。毕竟这几家基金与资本公司之间,既是竞争对手,某个意义上又是战略合作伙伴。
这个沙龙,是给出第三次分析结果的最佳时机,这样一来,天和反而就什么都不用说了,也不用浪费这群身家几十上百亿的金主时间,来听他说一堆听不懂的计算机术语,现在大家只要耐心等待美股开盘就行。
关越在今天晚上,终于当众说了第一句话。
“圣高破产案不会引发太大影响。”
这句话开启了今夜的话题,也相当于是关越面对晚宴时,同行的试探所给出的表态。但这个话题只持续了不到五分钟,便被识趣的佟凯接了过去,成功地转到了一桩跨国并购案上。这案子不是佟凯经手的,并做得漏洞百出,卡在了某个议程上,更引起了政府的注意,于是佟凯对此发表了不下八百字的无情的嘲讽。关越听得心不在焉,天和却被引起了强烈的好奇心,并想到了现在还不知道躲在哪儿的天岳,以及经济纠纷的追诉问题。
从并购到经济形势的分析,以及各公司的Q4预测推断,天和明白了关越的安排,也许回去以后,他可以在某些地方,再稍微做点核心模块的调整。
九点二十,新酒全部品完,抽第二轮雪茄时,关越起身,说了今晚在客人面前的第二句话:“容我失陪一会儿,出去透透气。”
关越不抽烟也不碰雪茄,喝酒更喝得不多,室内空气循环做得非常好,透气不过是个借口。天和正走神时,佟凯示意他往一边坐点,调整姿势,跷了个二郎腿,左手搁在膝上,右手也搭着沙发背。
普罗:“也注意佟凯的坐姿。”
这下换佟凯用坐姿来表态了,天和有点意外,佟凯长着一张娃娃脸,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忽然认真起来时,气场居然这么攻。
普罗:“他只是认为自己身为关越的兄弟,有义务对你提供保护,不要多疑。”
直到九点半,所有客人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天和心想原来你们还没忘?
客人们低头看手机,一时产生了诡异的气氛,就像有人把一屋子的人全部禁言了,却没人告诉天和结果。
天和刚想看手机,却看见了关越发来的消息,上面只有一个简单的“垂眼微笑”表情。
十二支开盘领涨个股,对了十支。
“为什么我在昨天会去买另外那两支呢?”克罗基金的副总遗憾地说,“完美错过。”
这话引起一阵哄笑,天和无奈道:“真是太遗憾了。”
佟凯放下搭在沙发上的一手。
普罗:“我想这是个暗示,他在提醒你可以走了。”
天和笑了笑,找了个借口告辞,客人们同样用礼貌的掌声欢送了他。天和吁了口气,离开时回头一瞥,又见佟凯笑吟吟地朝他抛了个飞吻。
天和:“挺帅的,也是男神级。”
普罗:“抢自己好朋友的男朋友似乎不太好。”
天和:“完全没有兴趣,和他谈恋爱,还不如打桩机江英俊呢,好歹子蹇是‘号称’能连续一个月三十天,每天持续八小时的运动好男人。”
普罗:“除了关越之外,江子蹇确实是个理想对象,如果把自己托付给他,不出半个月,他对你的身体结构应该就能了如指掌。”
“你堂堂一个AI,”天和说,“用词也不粗俗,为什么听起来就这么色情呢?”
天和回到顶层,晚宴厅已重新布置过,餐桌上点了不少蜡烛,身穿西服的投资人三五一桌,各自闲聊。明明是谈恋爱的好地方,却都坐着一群大男人,怎么看怎么诡异。
天和四处寻找关越,普罗说:“在你的右手边。”
推开落地玻璃门,东侧的露台尽头,只站着关越。
夜九点四十,露台外灯火璀璨,在这个城市最繁华的夜景中,关越孤独的背影就这么倚在露台前,静静看着夜色与远方的车水马龙。
天和站在露台入口处,停下了他的脚步,远远地端详关越的背影,记忆里,他似乎从来没见过关越有这个时刻。
“孤独。”天和说,“关越很孤独。”
普罗:“我不懂这种情绪。”
天和说:“不仅仅是他,我现在觉得,这座城市里的许多人,他们都很孤独。”
普罗:“那你呢?”
天和答道:“很少。”
普罗:“很少?”
天和:“没有,尤其在认识你之后,听见我这么说,是不是很快乐?”
普罗:“是的,我的数据差点就溢出了。”
天和来到关越的身边,栏杆前的小台上放了两杯葡萄酒。
天和拿起酒,与他并肩站在露台上,望向这座繁灯万盏烨烨生辉,犹如天上宫殿,却容纳了三千万寂寞漂泊的人的国际大都市。
天和侧头看关越,关越忽然就转过头,避开他的观察,但那转瞬即逝的眼神,瞬间被天和准确地捕捉住了。
那眼神天和非常熟悉,几乎只是一眼就能感受到关越内心最深处的情绪。
他正处于纠结与痛苦之中。
他怎么了?天和心里疑惑道。
天和:“方姨想把小田送到你家去,她最近不太有空照顾它。”
小田是天和与关越从前养的傻蓝猫,它似乎只认识关越。
关越:“我也没空照顾它,另找个主人吧。”
天和:“它吃得不多,不用特别陪伴,大多数时候都在发呆,就像你一样。”
关越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手肘搁在栏杆上,手指环握着葡萄酒杯,轻轻摇了摇。
“最近很累吗?”天和终于问。
“爷爷的情况不太好。”关越说。
天和点了点头,
普罗在耳机里说:“这下真相大白了,那天在峰会上接的,一定是家里打来的电话。”
天和:“需要找医生不?”
天和知道关越是被爷爷奶奶带到九岁的,老人家带大的小孩性格里都有些许固执,对老人的感情也很深。六年前,关越奶奶去世时,爷爷中风过一次。当时是天和托德国那边请来专家,进行了会诊,家族里悉心照料,后来慢慢地康复了。
关越摇摇头,答道:“已经请了最好的医生。”
“那,有需要的话,随时叫我。”天和答道,转身离开,打算让关越一个人静一静,关越却看了他一眼。
普罗:“这个时候他需要你的陪伴,天和。”
天和只得打消了离去的念头,关越似乎也有话想说。
“家里要求我,在明年春天完婚,介绍了个国资委的女孩。”关越说,“日子都为我选好了,年初六。”
“冲喜吗?”天和说。
关越“嗯”了声,天和笑了笑,说:“临时找人陪你演戏不太容易。”
关越:“如果你不介意。”
天和打断了关越,笑着答道:“我当然不介意!今天回家就是商量这件事吧?对象找好了?应该是不错的女孩子,到明年春节,还有四个半月,你确定能顺利爱上?”
普罗:“不,天和,他的不介意,不是指结婚你不介意,你应该听他把话说完。”
关越:“帮我一个忙。”
天和:“行,这次求婚,我一定会好好为你策划。绝对不会再出现上次的问题,有什么进展,你也记得随时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