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机跟在方姨身后,从客厅跟到书房,小声地把情况说了个大概。
“关越死了!关越死了!”
书房里,金刚鹦鹉看见方姨,拍拍翅膀,叫个不停。
“嘘。”方姨耐心地朝金刚鹦鹉说,拉下帘子,罩住了灯光,朝司机说:“你也去吃饭吧,今天辛苦了。周末回乡下的话,就让家里杀两只土鸡带过来。”
司机点点头,心想都破产了还吃什么土鸡,这别墅,这摆设,大大小小的财产,等不到下个月,就得拿去拍卖。
说不定吃到一半,鸡也要被拿去拍卖了。
“小天?”方姨摇醒了天和,说:“吃晚饭。”
天和睡眼惺忪地起来,有那么一瞬间,他还以为今天的一切就像做了个梦,走进餐厅时,方姨正坐在吧台后,戴着老花镜算上个月的账。
一盅隔水松茸炖鸡,一碟清蒸三刀鱼,一盘清炒上海青的菜心。
“七月鳗、八月鲃、九月鲫。”方姨说:“这时节鳗鱼最好,可惜肥腻了你不喜欢,你要想尝尝,改天我自己挑去。”
天和叹了口气,拿起筷子,看看菜,又放下:“公司要破产了。”
方姨依旧低头看账,说:“破产归破产,饭还是要吃的。”
天和又说:“二哥什么也没告诉我,瞒了我一年多。”
“他是不想你担心。”方姨说。
天和又道:“希望是这样吧,我手机呢?得给他打个电话,再怎么飞,现在也到旧金山了。”
方姨说:“打过了,我也想找他呢,没开机。”
天和把筷子朝桌上一扔,满腹火气,捋了下头发,说:“今晚安排家里,轮流给他打电话,每个人打三小时,打到他接为止。”
方姨嗯了声,天和随便吃了点,便上二楼书房去,揭开鹦鹉笼的罩布,给它喂了点吃的,摇摇头,坐下,找出上锁抽屉里的法人变更合同,三个月前,二哥把这叠文件交给他,签下名字的时候,天和甚至没有认真看过。
鹦鹉吃饱后拍拍翅膀,叫道:“关越凉啦——”
关越现在凉不凉,天和不知道,但一页页的合同看下来,天和自己先凉了半截,翻到合同最后一页,上面夹了张字条。
天和像个疯子般笑了几声。
他起身,走到书架前,拿出相框,上面是父亲、母亲、大哥、二哥、自己,一家人还在一起时的合影。
一声玻璃破碎响,相框从书房里飞了出来,落在家门外,摔得粉碎。
三天后:
“您兄弟二人名下的商业街、客栈、餐饮、马场,手工作坊、加工厂等等,都会逐一开始走流程进行评估与拍卖,两个慈善基金和捐赠的图书馆不会受到影响。除此之外,您家在长山别墅区用以接待客人的私人会所……”
天和说:“会所已经被朋友买走了,七月份就办完了所有的手续,这个我知道。”
理财顾问点点头:“闻天岳、闻天和的联名资产,现在还有三千万,成立了一个家族信托基金。这个资金呢,我们作了比较有效的隔离,我建议您现在先不要去动它。”
“只剩这三千万了吗?”天和起身给理财顾问倒了杯葡萄酒。
“对。”理财顾问说:“之前委托我们管理的流动资金,你哥哥在去年已经转走了,剩下这最后的三千万,是家族信托的最低额度。
“先转六百万到我公司账户上。”天和看了眼工资单底下的数字,说:“明天早上,财务会找你核对。”
理财顾问:“闻先生,相对来说,我个人比较建议……”
天和看了理财顾问一眼,顾问马上点头,说:“好的。”
“你帮我家管钱,也有快十年了吧。”天和说。
那名年过四十的银行理财顾问点了点头,天和想了想,说:“出这种事,让你见笑了。”
“您言重了。”顾问答道:“您是个善良的人,现在还想着员工们的工资。过来之前我们行长还说,您这么年轻,只要度过眼下难关,东山再起,不是什么问题。”
天和又说:“外头都传开了吧。”
顾问想了想,说:“是有那么一点传闻,不过明白事理的居多。”
天和说:“还有什么避险的办法,可以教我么?”
顾问现出为难之色,显然这超出了他的承受范围,天和只看着他的双眼。理财顾问认真,严肃地说:“千万不要去借高利贷,这是我唯一的建议,更不要帮任何人担保贷款。本来只要保证资产不被查封,一年时间就能缓过来,只是这下……哎。”
闻天岳经营公司不行,几年前却也是投资高手,名下的资产收益完全可以自给自足,贴补科技公司。奈何现在资金链一断,一旦进入破产流程,所有资产都得打折拍卖,银行才不管你的产业值多少钱,通通打折回现金,车打二折一折,房地产七折六折……估值低得令人发指不说,更断了接下来闻家几乎所有的资产性收入。
方姨将理财顾问送出门,朝天和说:“小江看你来了。”
客厅,江子蹇倚在沙发上,正认真地戳天和家养的蓝猫的两个蛋蛋。这只蓝猫生来就有智力缺陷,你不动,它也不动,双方就一动不动,无论怎么折腾它都不生气。
天和提着鸟笼子出来,交给佣人,让挂到花园里去晒会儿太阳。
江子蹇:“我分手了。”
“我破产了。”天和坐到沙发上去,说:“酒还是咖啡?”
江子蹇说:“两样都要,还没破产呢,不过你家公司上新闻了,Epeus原法人跑路,不能吧?联系上你哥了么?”
“先说你分手的事儿,让我开心下?”
“哎我跟你说。”江子蹇说到自己的苦难,终于来了兴致,安慰天和:“我觉得我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上回谈的那个,简直把我当凯子!死活不让我上他,说怕疼,有心理阴影,好,我也忍了,性生活嘛,没什么不能磨合的。大家空了互相擦擦枪,可以啊。只是这生活习惯简直是……无法容忍,刷我的卡一个月刷掉了八十万!花哪了?全买了苹果靠……”
“苹果靠是什么?”
“苹果!手机、电脑、音箱、台式机、手表、各种型号的ipad,顶配,保护壳买五十个……为什么?因为上学的时候用小辣椒……”
“小辣椒又是什么?”
江子蹇:“山寨机?不知道,他自己说的,被室友嘲了,想报仇。开我的车回老家,参加大学同学婚礼,回来不知道被谁给吐了一车,找我要一百万,给他老家修路。四个姐姐,一人要一套房,跟爸妈说,在外头认了个哥。我说带他移民结婚去,不结,说他爸妈受不了儿子是个同性恋,怕六十七岁的老母在老家上吊……”
“来我家住了三个月,骂了小周一顿,没给他放洗澡水。小周比不上方姨,也照顾了我七年好吧。”江子蹇说着接过爱尔兰咖啡:“谢谢方姨。”
“在一起三个月,终于成功地脱了他一次短裤,你猜我看见了什么?”江子蹇愤怒地朝天和控诉。
天和马上集中注意力,认真转向江子蹇。
江子蹇压低声音,严肃地说:“不锈钢内裤。”
天和:“……”
江子蹇:“上面还有个密码锁!让我猜密码,我猜,我猜你个头啊!我说分了分了,别折腾了,找我要精神损失费,被拒,上网爆料贴图,自己在屁股上按了几个疤,说我为了上他,拿烟头烫他,恐吓他!我连他屁股是圆是扁都没看过呢!”
“然后呢?”天和朝江子蹇道。忠实地充当了捧哏的角色。
“我就真的找人烫了他一屁股疤,把帖子删了,终于不吭气了。”江子蹇说:“现在到你了,怎么破的产?”
“我哥三个月前申请公司法人变更。”天和说:“把法人转给我,然后跑路了,现在不知道在哪儿。”
江子蹇:“别是出什么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