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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年明月夜(283)

作者:芸香青柠 阅读记录


太後一語點醒,盧淮不禁愣住,《起居註》裡記載的薛萬轍牽裾而諫的場景,自己任大理寺少卿時躊躇滿志寫下的“犯法怠慢者,雖親必罰”的對聯,徐徐浮現於他面前,耳邊似乎又響起瞭山野古剎裡的悠揚鐘聲,他慢慢垂首,太後又道:“盧卿,你日前告病不來朝會,卻於前日回瞭長安,吾相信,你心中其實,早有決斷瞭,隻不過,雖有決斷,但叔侄之情,割舍又談何容易?但正如魚和熊掌不可兼得,義與情,也不可兼得,盧卿,你到底選大義,還是選私情,你就在此處,告知吾。”

盧淮熱淚顆顆滑落,他咬著牙,半晌,才叩瞭一首,然後擡眸,一字一句道:“臣,選大義!”

陳舊寒酸的盧府,此時已經是門可羅雀,盧淮擡頭望著褪色的木匾上的“盧府”二字,他抿瞭抿唇,率領一衆武侯,踏瞭進去。

盧裕民早已遣散傢仆,獨自一人端坐於廳堂,看到盧淮時,他微微訝異:“懷信?”

盧淮讓武侯等在外面,自己步入廳堂,撩袍端坐在盧裕民對面,他沉默片刻,道:“叔父,是我。”

“誰讓你來的?”盧裕民喃喃問道:“太後?”

盧淮點頭苦澀道:“如今除瞭太後,還能有誰?”

盧裕民臉色從訝異慢慢恢複平靜:“她是想保全你吧?哼,真沒想到,她竟也是個惜才之人。”

盧淮默然不語,盧裕民忽一笑:“不過,此番相見,叔父甚感欣慰,你是吾傢千裡駒,叔父本最扼腕的,是會連累瞭你,如今見太後願保全你,叔父總算是如釋重負瞭。”

盧淮垂著頭,眼淚一顆一顆掉在破朽地板之上,他忽咬牙問道:“懷信想問叔父一句,天威軍一案,是否如沈闕招認的那般,是叔父勾結突厥,出賣天威軍,才讓天威軍五萬人全軍覆沒?”

盧裕民沒承認,也沒否認,他隻淡淡道:“世上沒有一樁算計,是不會留下痕跡的,如今,薛萬轍應該已經抓瞭裴觀嶽,屆時他搜查裴府,拘其親信,必能找出其與突厥、與金禰勾結的證據,真相,很快就會水落石出。”

盧淮聽著他的話,卻頓時萬念俱灰:“叔父的性子,如若不是,定然會嚴詞否認,叔父不否認,便是承認,所以,天威軍覆滅,真是叔父做的。”

盧裕民盯著他,緩緩點瞭點頭。

盧淮隻覺無法接受,他指節捏得咯吱作響,悲憤道:“為何?六年前,叔父你已經是帝師瞭,受萬人敬仰,這萬人中,還包括天威軍將士和六州百姓,叔父你為何,要將這些敬仰你的人推向死路?”

盧裕民面上毫無後悔神色:“你是知道為何的。”

“就為瞭從太後手中奪權?我不理解!”

“你有何不理解的?”盧裕民靜靜道:“一個女人,牝雞司晨,把持朝政,大殺先帝諸子,此等妖婦,人人得而誅之,豈能容她再禍害天下?”

“可是叔父,你認為的妖婦,卻愛才惜才,保全瞭你口中的‘吾傢千裡駒’,你認為的牝雞司晨,把持朝政,卻是先帝臨終囑托,先帝那般英明的帝王,如若不想讓太後掌權,早就學漢武帝那般,殺母留子瞭,這朝政,是他願意給太後的啊!”

盧裕民望著盧淮年輕的臉龐,若換做平時,他少不得要教訓他幾句,但今日,他分外疲憊,什麼反駁都不願說瞭,他隻淡淡道:“或許吧,但先帝有先帝的考量,而我,有我的考量,我不能忍受婦人竊權亂政,不能忍受天子形同傀儡,我是犧牲瞭五萬天威軍和六州百姓,可成大事者,本就應不拘小節,我盡到瞭一個人臣的本分,我無愧於先帝,無愧於大周,縱受千萬人唾罵,我盧裕民,不悔。”

盧淮垂首,他苦笑一聲:“我無法說服叔父,是非功過,自有後人評述,但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要問叔父。”

他擡眸,一字一句問道:“沈闕招認,聖人也知道叔父的圖謀,他說,聖人是共犯,我想問叔父,沈闕所言,到底是真是假?”

盧裕民嗤瞭聲,他輕蔑道:“你信沈闕?沈闕是什麼東西?欺男霸女仗勢淩人的惡棍,若非他強暴瞭盛阿蠻,天威軍一案,也不會東窗事發,這樣無惡不作的人,他的話,你也信?他扯上聖人,無非是想讓所有人都不好過罷瞭!”

盧淮怔住,盧裕民卻慢慢開始激動起來:“沈闕這個惡棍,憑什麼扯上聖人?憑什麼說聖人是共犯?聖人是我盧裕民一手教出的學生,他自五歲起,我就教他孟子論語,教他禮記春秋,他的母親醉心權力,對他無暇看顧,是我教會他何為仁義禮智信,我教瞭他這麼多年,他怎麼可能做出這種不仁不義的事,他怎麼可能會勾結胡虜,放棄他的將士,讓出他的國土,拋棄他的百姓?我盧裕民教不出這樣的學生,這也絕不會是我盧裕民的學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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