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不是子不語怪力亂說，他幾乎要以為‘謝歸晏’是被誰奪瞭舍。

岑嬰垂下眼，斂去眸中戾氣：“你都沒有打聽過，怎麼就能確定朕是頭疾發作瞭？”

謝歸寧被這話問住瞭，因為他從岑嬰的這個語氣裡聽出來，岑嬰手臂受的這個傷應該與頭疾無關，而是有著更為深層次的緣由。

但他沒有過問，所以岑嬰不滿且生氣。

謝歸寧有些厭煩，他養病時遠離人情世故，本就不願和外人打交道，面對的還是一個或許還在覬覦自己、但現在更可能覬覦著妹妹的花心皇帝，謝歸寧是真不願與他多加周旋。

他隻好繼續陪笑：“是微臣想當然瞭，陛下的這些傷是怎麼來的？”

岑嬰道：“朕在嘗試著驅魔。”

“什麼？”一個意外之外、玄之又玄的回答讓謝歸寧徹底愣住瞭，繼而又惱怒起來，太上皇還在位時，官場就被巫蠱之禍鬧得烏煙瘴氣，聽說岑嬰的兩個皇姐都是死於那場禍亂中，他卻不吸取教訓，又開始迷信起這種東西來。

謝歸寧道：“這種事怎麼可以相信呢？”

岑嬰睥睨著他：“那你告訴朕，為何朕還深愛著記憶裡的敏行，卻恨不得把你的皮給剝下來？”

謝歸寧的喉結因為緊張與懼怕而上下滾動。

岑嬰的眸光是不加掩飾的暴戾：“朕有這樣的想法，你說，可不是中邪瞭。”

謝歸寧僵著身，卻不是為瞭岑嬰的話，而是他真切地意識到瞭這個問題。

此時此刻，與夏行宮時很不相同，那時候他生著病，他有怠慢懶散的托辭，岑嬰總是遷就著他，所以二人相安無事，他隱藏得還算穩妥。

但現在需要照顧的成瞭岑嬰，謝歸寧因為‘男皇後’這種事，沒辦法對岑嬰以尋常心對待，留下來照顧他時隻會覺得煎熬，岑嬰又是這麼敏感的性子，他不可能沒有任何的察覺。

所以，岑嬰現在才會想像對待變瞭心的陳世美一樣對待他……不，不對，對待陳世美不是這個態度，他分明是隱隱有瞭些懷疑，否則不會說出驅魔、撞邪、剝皮這種話。

岑嬰是在懷疑謝歸晏中瞭邪、被魔奪瞭舍。

太可怕瞭。

可是如果現在再讓謝歸晏女扮男裝出現在岑嬰面前，豈不是更加明顯，和不打自招簡直沒有任何的區別。

就在這緊要關頭，門扉傳來三聲輕叩，是謝歸晏在門外：“陛下，宮裡送來瞭新的政務，方便民女送進屋嗎？”

這種事原本應該由謝歸寧接手負責，但今日他在岑嬰的房間裡停留的時間過長，負責跑腿的內監隻能把政務交給恰巧路過的謝歸晏。

簡直是救瞭謝歸寧的一命，因為他看到岑嬰本來被暴戾扭曲的臉逐漸平和瞭下去，又重新變成瞭那個隻能倚靠在引枕上，病弱不能自理的人。

謝歸寧不再猶豫，起身打開瞭門，謝歸晏自然地把政務交給他後，就欲轉身離去，但謝歸寧叫住瞭她：“我有事，你幫我照顧陛下。”

謝歸晏詫異地往屋裡望去，正看到岑嬰翻過身，面朝裡側躺著，放在被子外的手上不滿長長短短、深淺不一的可怖傷口。

謝歸晏深吸瞭口氣，不由地看向謝歸寧。

謝歸寧給她做口型：“手上的傷很嚴重，似乎正是因此才要安撫。”

謝歸晏也與他做口型：“你為什麼不去安慰？”

謝歸寧為難：“他有龍陽之好，我接受不瞭，我靠近他時都在犯惡心，根本安慰不瞭。”

謝歸晏扶額：“你應該早點和我說，事到如今，還能有什麼用。”

現在真的已經遲瞭。

岑嬰手腕上的傷嚴重得有目共睹，要修複需要花費萬分的精力，她又是這個身份，隻能是有心無力，什麼都不敢做。

她註定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岑嬰在她面前腐爛。

第48章 48

謝歸晏代替謝歸寧, 往岑嬰床前走去。

岑嬰隻留給她一個生悶氣的後腦勺，一點搭理她的意思都沒有, 她在床前站瞭會兒，就去取瞭藥箱。

藥酒擰開時，會有一股不太好聞的味道，岑嬰鼻尖輕微抽動，但還是不願轉身，下一刻，就感覺清涼的藥酒被輕柔地塗抹在瞭手腕的傷口上。

那是最新的傷口，還未結痂，皮肉撕裂處, 有沒有清理幹凈的碎肉，謝歸晏耐心地將碎肉用棉花團黏瞭出去，這才重新給他上藥。

岑嬰幾回張嘴, 想要驅趕她這般未經許可的大逆不道行徑, 可最後他還是屈服瞭下來, 悄悄側過頭, 抿著唇, 看“謝歸寧”俯身坐在床側, 睫毛輕垂, 斂下的日光與她的眸色般輕柔，在臉頰上輕輕跳動，一直將溫暖滾到手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