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如果有一天我像史爾一樣被奪瞭權，我的臣民是會高興，還是會為我鳴不平？”

鳳禾道：“那要看你是一位怎樣的王，人與人之間都是真心換真心，君王與臣民之間也是同樣，你得人心自然受萬民愛戴，你不得人心自然被萬民唾棄。”

夏文衍垂下眼眸，聲音透著幾分低落，“也許真的是我太貪心，我本來以為自己可以做一位開疆拓土的王，如今看來是做不到瞭。”

鳳禾笑瞭一下，“史書上寫滿悲劇，哪有永久的贏傢，有史以來，存在百年的王朝都少之又少，更遑論存於千年、萬年、永世的王朝，與其想要做出一番豐功偉績，不如先著眼於眼下，解民生於水火。”

夏文衍一聲嘆息，沉默片刻，轉頭看向她，“你真的不願意跟我回婺都嗎？我至少可以庇護你，讓你餘生安泰。”

鳳禾看著他頹敗的臉色，“予一人庇護，不如予天下百姓庇護，福澤萬千。”

夏文衍一愣，心髒像被硬物撞擊瞭一下，喃喃：“予天下百姓庇護……”

鳳禾正色望著他，“連年征戰，百姓早就苦不堪言，大傢隻想過上平安富裕的生活，戰火太久，百姓太苦。”

“大彧、郯陰、婺都如果立下契約，結束亂世，各國子民都能得以休養生息，而往來通商，既可以共同致富，又可以彌補各地物産的不足，等百姓手裡有瞭錢，便可以開民智、謀發展，廣建書塾，集萬民智慧，而國傢有瞭錢，就可以修橋鋪路、屯糧強兵，百年之後，何愁不能國泰民安，怎麼想都是一件福澤後代的好事。”

夏文衍若有所思的皺瞭皺眉。

他以前每天想的都是如何活下去，如何能不被欺負的活下去，從登上皇位之後，他就野心膨脹，覺得自己想做的事都能做到成，便想把以前丟失的尊嚴都找回瞭，他想開疆擴土、建功立業、青史留名，讓曾經瞧不起他的人都對他刮目相看。

可現在他卻仿佛看到瞭另一番天地，心跳的鼓動聲越來越大。

天光破曉，朝陽初升，一縷陽光從烏雲後露出來。

鳳禾迎著光彎起眼眸，轉頭看向夏文衍，“為君者，不是開疆擴土才能青史留名，開創盛世同樣能得後代贊譽，與其做亂世之君，不如做盛世之君。”

夏文衍盯著天上的那縷晨光看瞭許久，直到陽光灑滿大地，他沐浴在陽光裡，仰著頭輕輕‘嗯’瞭一聲。

盛世君主，庇佑萬民，縱使不能國祚綿長，也能福澤萬千，讓子孫後代終有人人都能吃飽飯的一天。

“……報！不好瞭！大事不好瞭！”

兩名婺都官兵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撲通一聲跪下，口中大喊：“君上，城中叛軍將皇宮圍住瞭！他們是要逼宮篡位！”

鳳禾吃瞭一驚，轉頭望向夏文衍。

夏文衍沒有想象中驚訝，聞言隻淡淡說瞭一聲：“知道瞭，命人整兵，準備回城。”

“是！”

一名官兵趕緊下去傳令，另一名官兵留下繼續聽吩咐。

鳳禾神色一動，很快反應過來，“你是故意的！從你登基後，你那幾個皇兄皇弟就表現得極為順從，可你知道他們都是狼子野心，一直對你的皇位虎視眈眈，隻是你一直苦於找不到理由解決他們，所以你趁著此次來郯陰，故意放松戒備，就是為瞭引他們入套！是你故意給他們謀反的機會！”

夏文衍未置可否地揚瞭揚眉，顯然是默認瞭。

鳳禾臉色鐵青，厲聲質問：“你既然早就有此打算，為何不把李嫻一並帶出來！”

夏文衍皺瞭皺眉，“帝後同時離開，容易引起懷疑。”

鳳禾煩躁的將被風吹亂的頭發捋到耳後，怒火翻湧，“你哪怕提前告知她，讓她有所準備也行呀！”

夏文衍語氣輕描淡寫，“容易走漏風聲。”

“你不信她……”鳳禾怒斥，“你既然娶瞭她，為何不信她！你若是不信她，又為何要娶她！也許你覺得她是利用完就可以拋掉的棋子，可你對她而言卻是一生的依靠和托付。”

夏文衍唇角緊抿，啞口無言。

他恍然想起當年在那座冰冷的宮殿裡，他發著高燒，冷的瑟瑟發抖，李嫻深夜前來，給他蓋上被子，隔著帕子摸瞭一下他的額頭，她的手心是那樣溫暖又柔軟，他忍不住貪戀那抹溫度，卻克制的知道不該觸碰她。

其實那個時候他沒有睡熟，他在大彧的每一天都過得謹小慎微，從來沒有睡踏實過，他知道李嫻在床邊守瞭他一夜，直到清晨他退瞭燒，她才匆匆離去，事後她沒有提起過，他也隻當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