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丹门下食客三千,能人辈出。
太子丹礼贤下士,一视同仁,散金如土。
美姬起舞,乐声阵阵,席中佳肴美酒,来自各国的谋士,力者,行者,游侠济济一堂。
姬丹端了酒杯,笑道:“大家请自便就是,又是一年辞旧迎新之时,能与众卿一同贺岁,丹感怀实多。”
席间客卿连忙谦让,一莽人出言道:“哎——殿下是个好人,去年今日我老讳一逃千里,过年时险些在路边冻死。如今有酒又有肉,有女人!跟着殿下有肉吃,殿下以后一定是名好君主!”
众客卿喧闹劝酒,姬丹把那酒喝了,满厅热闹中,忽听管事来报。
“殿下,门外有个男人站着。”
姬丹眉毛一扬,笑答道:“唤何名?外面冷得很,请他进来。你去请,须尊称‘先生’。”
管事匆匆去了,少顷回转,面有难色道:“他……他不理小的,说……要殿下亲自去请。”
周遭一名食客听了,兀自嗤笑道:“殿下无需理会此人,待我前去见他。”
姬丹忙摆手道:“不不……先生您请喝酒,勿扰了兴头。”
姬丹一整袍袖起身,徐徐行出厅外,见府前大门外,雪地里一男子长身而立,看那身材,却比自己还高了一头。
那男子脑袋上顶着个鲜红鬼面,手里拿着根竹签,竹签上串着数块炸臭豆腐,吃得不亦乐乎。
一见姬丹来,那男人连忙扔了臭豆腐,拉下面具戴好。煞有介事地装出一副前辈高人的模样。
姬丹莞尔道:“先生如何称呼?”说毕拱手躬身,竟是行足后辈礼数。
那男子不答,四十五度仰望飘满白雪的天空,而后缓缓道:“你是姬丹?”
男子声线低沉却清晰,开口时那语气熟悉亲切,仿佛是早已听闻姬丹许久,特来看一眼。
姬丹先是一怔,道:“先生认识我?”
男子笑道:“怎么楞了?”
姬丹摇了摇头,笑答道:“方才听先生的语气,忽然想起一个人。”
那男子道:“想起谁?”
姬丹唏嘘道:“小生的师父,近三年未见,不知他如何了,想念得紧。先生……贵姓?”
男子答道:“铜先生。”
“既是见我如见师,那便跪下磕个头如何?”
“……”
姬丹尚是第一次听到此逻辑,自小到大,纵是嬴政也不敢随便要求自己磕头,正想再说什么,忽然觉得此人神似浩然,磕个头也无妨,遂规规矩矩跪下,朝铜先生磕了个头。
铜先生似乎不甚满意,悻悻道:“你心不诚。”
姬丹哭笑不得,若是换了嬴政,多半便要抡剑将这不知天高地厚的怪人捅个对穿。然而姬丹终究是有涵养,起身笑道:“是,小生心不诚,方才朝着铜先生磕头,心里想着别人。”
姬丹心中一动,走上前去,为铜先生掸了袍上油腻,又笑道:“外面冷得紧,先生……可有心进来喝杯酒?”
铜先生诚恳道:“我什么也不会,既蠢又笨,手无缚鸡之力,胆子又小……”
姬丹哭笑不得,让道:“小生知道了,铜先生请。”
铜先生一面走,一面又扯着太子丹絮叨:“我是个苦命人呐……”
“我真傻,收了俩徒弟,人老了爱啰嗦,一直念叨,念得被俩徒弟嫌弃,大徒儿冰天雪地的将我赶了出来,唉否则如今也不会孤苦伶仃……我这老人家……”
太子丹被这苍蝇念得头昏脑胀,忙不迭道:“先生说哪里话来,尊师重教,本是大义。”
铜先生又嗡嗡道:“收徒弟就该收你这样的……唉我那俩孽障徒儿,听得不耐烦了便让我闭嘴,大徒弟回家还骂我一顿,说甚我做人偏心向着小徒弟,我想既然被嫌弃了,就去找小徒弟罢,谁知那小徒弟……”
“……”
太子丹开始后悔了。
铜先生忽道:“你师父偏心不?”
太子丹答道:“不……不太偏心。”
铜先生道:“嗯,你来评评理,我大徒弟抓了只狐狸,要将它宰了,小徒弟护着,我想虐待动物也不成,你说对吧,便出面求几句情,大徒弟便恼了。小徒弟又不领情……俩人一起叫我闭嘴……你不会叫我闭嘴吧,姬丹?”
太子丹一句“闭嘴”临到嘴边,生生忍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