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辛道:“罢了,莫多问,被我气的。”
子辛转身回了住处,嬴政尚是自小以来头一次见两名师父间动火,惴惴不安,思忖许久,终究提脚追上浩然,仿佛能与他多说几句,便安心些许。
谁知道这一去便去出大事来。
嬴政紧跟浩然穿过大半个后宫,见喜媚伏在浩然背后,扯的尽是些小女孩心事,浩然却面容严峻,无心说笑,只随口应着,嬴政不禁莞尔微笑,待到得太后寝殿前,浩然道;“太后娘娘,你家喜媚回来了!”
朱姬慵懒之声于内殿传出,笑道:“莫进……姐姐正……哎!”
朱姬娇笑道:“这就来这就来——喜媚!哎!滚开!”
前半句对浩然说,后半句却是斥嫪毐,嬴政少时便爱偷听,常撞生母与吕不韦行那苟且之事,霎时间便变了脸色。
嬴政远远站在庭柱下,不断喘气,心内暗自揣测朱姬殿内男子是谁。
少顷朱姬挽了罗裙,一阵风似地奔了出来,抱着喜媚又哭又笑,嫪毐方一面系着腰带,一面阔步行出,躬身笑道:“见过太傅。”
嬴政见了嫪毐,心念电转,登时明白是怎一回事,当真是肺也气炸,霎时二话不说,抽出腰间天子剑,冲上前去,吼道;“好个阉人——!”
浩然早知嬴政跟随其后,不多理会,只想着令朱姬收敛些许,然而不料却高估了嬴政的忍耐力,竟会气得全身打颤,提剑要砍朱姬。
嫪毐决计不敢与储君动手,一见嬴政持剑奔来,便慌忙朝后退去,叫道:“太傅救我!”
朱姬见了嬴政,柳眉倒竖,斥道:“政儿,莫胡闹!”
嬴政连日来一腔怒火憋了许久,此刻终于无法抑制地崩溃,眼中含泪,斥道:“滚!贱人!”
嬴政虽是急火攻心,抡剑,劈砍那手势却未曾乱了方寸,运起中气一声猛吼,居然也有子辛两三分气概,嫪毐逃进殿内,嬴政便将案几砍为两截,狠狠横剑扫去,正是子辛亲传剑法,嫪毐迫不得已抽出帐边一剑格挡,叮的一声架住。
“反了你——!”嬴政如猛兽般咆哮道。
朱姬焦急道:“浩然!”
浩然只看戏般不作理会,此时瞥了朱姬一眼,目中颇有深意。
嬴政大喊大叫早已招来后宫侍卫,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冲进寝殿内,嬴政吼道:“来人!将这阉人拿下,午门外——”
嬴政若喊出午门外问斩一话,君无戏言,嫪毐便再活不成。说时迟那时快,朱姬拂袖,浩然弹指,两道劲风一左一右,分袭嬴政!
浩然抬手轻弹,柔力化去朱姬袖风,再隔空剑指一点,击中嬴政后脑,令其昏厥于地。
朱姬娇容失色,不住喘气,道:“钟浩然,这都是你编排好的?!”
浩然冷冷道:“太后,少来点事儿罢,你纵不认,好歹也是你儿子。”
浩然上前抱起嬴政,道:“子辛去歇下了,此行麻烦甚多,隔日你可唤他来问问。告辞。”
嬴政提剑斩阉官一事,不到半日,咸阳宫中便已传得沸沸扬扬。
天黑掌灯,春夏交接之际,房外虫鸣声不绝。嬴政躺于榻上,许久幽幽醒转,见灯下一人正埋头翻看竹简,正是浩然。
再打量四周,侍卫宫人俱被遣走,嬴政舒了口气,望着帐顶道:“你看什么。”
浩然头也不抬,答道:“帮你批奏折。”
浩然连日疲惫,撑到此刻还不歇息,显是等着嬴政醒来,听其说话,嬴政心知此时,过得半晌,嬴政道:“让我杀了他。”
浩然道:“你娘飘零数十载,如今好不容易享点福,睁只眼闭只眼也就算了,何苦来?”
嬴政神色黯然,发了片刻呆,又道:“我五岁那时在赵国住着,入冬生了场大病,家里穷,买不起侍婢。娘便亲手拧了帕子,敷我头上,守了我一晚上。”
浩然漫不经心道:“你既念着旧情……”
嬴政道:“如今十六了!来了咸阳后,我娘便没再问过我!”
浩然微一怔,望向嬴政,嬴政目中流露出愤恨,痛苦的神色,道:“那日我在城外被流矢射中,抱回宫来,一睡便是十天,母后连看也不来看我!”
浩然道:“你那伤我不给你治好了?”
嬴政微微喘息,道:“是,是师父治的,联军也是师父打退的,母后呢?我险些死了,身边就你守着,她连问也没问过我!”
浩然答道:“她不是你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