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融道:“是的,赫拉克利特也说过:没有人能两次渡过相同的一条河。”
项羽摸了摸郑融的头,兰斯在队伍前头问:“什么意思?”
“时间在不断地流逝。”郑融戴着童子军帽,缓缓前行:“它把所有的东西从出生带向死亡,譬如说,这一秒我见到你,下一秒再看你,已不是某个时间点中的你。”
兰斯笑道:“我们都在苍老。”
郑融无所谓道:“可以这么说,只要有光的存在,每个人就都在时间流中不断改变。”
郑融忽然朦朦胧胧地抓住了一点什么,关于那三只鸟,关于两座重叠在一起的城市,他停下脚步,被队伍带得微微朝前一扯。
“又怎么了?”乌戈斯愕然回头。
郑融摆手,示意继续前行,他们到了巴别之塔外,兰斯道:“进去?”
“你的手表还在转么?”郑融产生了一个大胆且荒诞的想法。
“在,现在是当地经度时间,中午十二点零七分。”兰斯道:“劳力士公司,2009年研发,行军用隔磁表,防水,抗高压,你要看看?”
“不用了。”郑融松了口气,推翻了自己的结论。
他戴好帽子,说:“大家进去走走,半小时后开始返程。”
探险队走进巴别之塔,霎时尽数愣住。
这座传说中的通天塔比希腊吟游诗人的描述更为宏伟,塔身被毁去近半,仍有近五十层楼高,庞大的塔内空间占地足有上万平米,一层接一层的螺旋形塔外转梯宽度,足够容纳四辆马车并行。
塔内一片灰暗,破败的砖瓦遮蔽了天光,两只巨大的牛头人身雕塑立于门前,门内,是一座完好的,通向高处的桥。
兰斯举起发弹枪,朝高处射了一发燃烧弹,耀目的红光亮起,拖着火焰飞向高空,他们看清了昏暗中的路。
一道飞桥从他们面前连向十米高处,顺着飞桥终点沿塔身弧度内绕一个角度,又有一座联向更高处的飞桥。
一座接一座,无数斜斜搭在一起,又彼此高低交叉的飞桥错综复杂,筑起朝往塔顶的通路。
“这应该是苏美尔人的建筑力学表现形式。”乌戈斯点评道:“外部用砖石垒在一起,内部建造复杂的石桥,承担向内凹陷的作用力,这种方式建起的圆塔可以维持较长时间不会倾倒。”
他取出照相机,朝着塔中飞桥拍照,白光连闪。
黑暗里,牛头人雕塑被苍白闪光灯映亮,显得狰狞恐怖。
郑融心底有种说不出的滋味,兰斯带着探险队走上桥,郑融道:“小心点,年代太久了,或许承受不住。”
兰斯俯览低处,说:“这些是怎么回事?”
塔内地面,外间有十二尊牛头人雕塑,各执不同武器,仿佛在各自看着什么。
“它们就是照片上的守护者。”郑融漠然道:“上次传回来的消息,考古队留下一人四处取照……”
兰斯警觉地蹙眉。
失踪的考古队员们拍完照片,最有可能的是做什么?
兰斯道:“现在呢?”
郑融道:“走,走上去,我们是用绳子绑在一起的,不会失散。”
兰斯放下心,向前行走一步,又一步,探险队员全部都走上弧桥,兰斯打开军用通话仪,问:“古卡特,呼叫古卡特。”
古卡特热情的声音答道:“收到,头儿!”
兰斯说:“把直升飞机开过来,在巴比伦的破塔上空待命。”
古卡特吹了声口哨,关上通讯器。
他们蜿蜒前行,顺着弧桥走上第二层,又贴着塔身内墙走向下一座弧桥,辗转登向高处。
经过六座浮桥,高度已达四十米,即将走到废塔的一半处。
金朴爱:“我有点恐高……”
伊芙善意地安慰:“孩子,不要朝下看。”
郑融忍不住朝脚下看了一眼。
这一刻,他全身的血液仿佛凝固,陷身难以言喻的恐惧之中。
“那是什么?”郑融在一秒内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他停下脚步,怔怔看着脚下,浮桥之下的空间,仿佛一张噬人巨兽的嘴,灰暗带着一丝隐约可见的光线。
脚底的浮桥上,纵是牛头人复生亦不比现在的景像更难以接受——郑融看到了自己。
一队完全相同的探险队,沿着浮桥缓慢上行,听不到声音,却看得见人。
头上戴着行军帽的人正是郑融。
项羽顺着郑融的目光看了一眼,登时便转头,寻找方才还在互相交谈的队员,警觉道:“人呢?都去了何处?”
郑融思维中一片絮乱,甚至未曾察觉腰间系着绳子的探险队员们消失的异状,他已经彻底懵了。
项羽道:“他们都在下面?如何会到下面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