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然未料纣王博览群书,连医理药性亦精通,答道:“遍地都是,漫山遍野,在人尸上长出的七合龙爪花。”
说话间纣王走进芍药丛中,那处以砖石砌了块石地,方台周围树着几块木架,上有十八般兵器,纣王随手拣了两把木剑,抛给浩然一把,笑道:“孤从小便与飞虎在此习武。”
浩然掂量手中木剑,虽沉重亦能抬起,当即挽了个剑花,剑尖不敢对着天子,斜斜别开。
纣王说:“闻太师教我与飞虎练剑,第一式便是‘四方臣服’。”
说毕一剑横扫而去,浩然忙挺剑相迎,双剑相交,如击败絮。浩然知道天子要教其防身剑术,当下凝神谨记,片刻你来我往,拆了十余招。日上中天,浩然练得汗流浃背,不知不觉纣王已把一套剑法演完。
浩然天资聪颖,纣王只教一次,便过目不忘。为师者最大的惬意莫过于徒弟一点便明,何况两人更心意相通。纣王教得兴起,解了上身九五龙袍,任其搭在腰间,一身汗水在阳光下闪着点点光泽。换了木戟,一招凤点头朝浩然颈侧划来。
只见纣天子赤膊上阵,健壮英伟,挂着半边熊猫眼,笑逐颜开,正像个好不容易找到玩伴的大男孩,哪有半点史书中的一代昏君模样。
“累了?”纣王笑着朝他道。
浩然忙摇头,纣王收了木枪,随手抛到一旁,擦了把汗,道:“今日教得有点多了,有空好好习练,其他招式择日再演。”
回到寿仙宫,纣王显是尽兴舒畅,吩咐浩然在旁等着,自己径前去沐浴。
浩然立于龙榻旁,内心天人交战,百味杂陈。自小开始,所识之人,所经之事,无一不是为着自身利益,生存尔虞我诈,浩然全凭冥冥运数与天赋,方得在几千年后的乱世中艰难存活,又受欺诈无数,好几次险死还生,只觉身周无一个朋友,从未有真正值得托付,信赖的人。
一时心中冲动,便要把成汤六百年的江山归所,纣天子的结局和盘托出,然而千头万绪,这事又从何说起?
“多日未动,今天难得筋骨酸痛,痛快出了一身汗。”纣王的声音从纱帐后传来,对镜更衣,片刻便换了件干净的丝袍,信步坐于金榻上。浩然一见之下,顿时尴尬非常,先前所想之事尽数抛到天外。
黄帝兴邦,嫘祖养蚕,蚕丝纺成绸,纯丝绸在上古是极其珍贵的布料,轻柔如无物,冬暖夏凉。极薄丝袍披于纣王身上,以布带松松挽了个结,内里全无衣物,竟是如赤 身裸 体一般,全身肌肤看得一清二楚。
浩然的脸直红到耳根,目光移开,不敢直视纣王,后者似有察觉,笑道:“把木屉里两个盒拿来。”
浩然依言做了,不等天子吩咐,开了一盒,里面装着几块龙诞香,心神领会,取了一块,置于沉香炉中,香烟袅袅飘起,满室芬芳醉人。再看另一盒中,却是不知有何用的固体羊脂。
那边纣王淡淡道:“过来给师父按肩膀。”
教了几招剑法,便厚颜自称为师,浩然不禁啼笑皆非。取了一小片油膏,于手心化开,纣王脱去半身丝袍,伏身在床,让浩然涂了少许油,坐在床上反复推着。
纣王沉声道。“孤与你独处这几日,常能感到你把孤当作亲人,伴君时你是真心欣喜。但时时欢乐未过,便转为哀伤,可是触景生情,怀念双亲?”
浩然不料天子把自己看得如此透彻,心中翻来覆去,难以抉择,纣王又道:“昨夜孤难得安睡一晚,你走时又为何叹气?”
霎时间浩然灵台清澈,更知纣王心如明镜,对自己爱护之意当是出自一片真心。只觉鼻前发酸,即是犯了天条也再无所惧,终于道:“我忧大王黎山题诗亵渎神明一事。”不知不觉,话中却是带了些许涩意。
纣王侧过头,望见浩然停了手,双眼发红,遂微笑道:“天子也是人,自然也会有犯错的时候。不知为何,我一见女娲娘娘之像,便不由自主生出这些念头。”
“孤错了。”纣王淡淡道。
短短三字,浩然只觉心内有股说不出的无力感堵着,只可惜木已成舟,你题下的诗已断送了自己,断送了江山。
纣王又道:“传人宣飞虎来。”旋即醒悟黄飞虎已被派去轩辕坟调查狐妖一事,自嘲道:“忘了,忘了。宣殷破败。”
浩然不解,走出寿仙宫门,着一执事传来御林军统领殷破败,纣王依旧伏着,不看殷破败,只吩咐道:“你带几个人,到黎山娲皇宫去,把我题在壁画上的诗洗了,出宫有人问起,不必多言,就说孤吩咐你去办点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