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帶著大夫下去配藥瞭。

見慕氏不說話, 曹氏有些忐忑, 她左思右想, 訕訕開口：“二郎已經被我關去柴房瞭, 你看......要怎麼處置呢？”

慕氏看瞭她一眼，拂袍落t座：“這頭一道處置，得看老太太的意思。”

“我是萬萬不敢僭越的，第二道麼......便是他的老子娘來處置瞭，這樣層層下來，再輪到我處置，最後一層, 還得看寶兒如何處置。”

慕氏端起茶杯, 用杯蓋輕輕刮瞭刮浮在上面的茶葉，遂, 她又吹瞭吹，輕啜兩口後，她見曹氏猶豫，便冷笑一聲，“啪”的一聲合上杯蓋，重重將茶杯擱在桌上，目光如電：“二嫂可是心疼瞭？”

“沒沒沒！”曹氏勉強提起一抹笑意來：“我......我這就去請老太太的示下，到時一定提他來見你，三弟妹，你消消氣。”

這樣層層處置下來，二郎不死也得脫層皮，曹氏心裡都快滴血瞭，可她不但不能面露疼惜之色，還得故作姿態：“這回是二郎做錯瞭，我一定好好罰他，三弟妹放心，我肯定會給你一個滿意的答複，不會讓寶兒受委屈的。”

慕氏總算是漏出一點笑意來，她盯著曹氏，微微頷首：“二嫂素來是個能幹有見識、有手段的，我自然是相信二嫂的。”

曹氏可笑不出來，她又說瞭兩句，憋著一股氣出去瞭。

屋子裡靜悄悄的，外邊兒夜色濃鬱，蛙鳴聲聲聲入耳。

慕氏仍坐在椅中，她垂著眼眸，也不知道是在想什麼，直到一陣風吹來，她才緩緩擡頭，看著站在角落裡的連夷，面無表情。

“我一直都不太喜歡你。”她低頭理瞭理衣袖，語氣淡淡：“你和大娘，我都不喜歡，想來，你也是曉得的。”

“可寶兒喜歡你，甚至在這傢中的兄弟姊妹裡，她最是喜歡你。”

“也最是依賴你，事事都想著你。”

“大抵是你們從小一起經歷瞭許多事的緣故。”慕氏起身來：“所以才會這般。”

她朝連夷走近：“我從未阻攔過你們二人來往，也沒有為難過你，除瞭寶兒喜歡，還有一個原因，便是你娘。”

“你該是記得，寶兒四歲那年，你娘突然回傢，在廬州城掀起瞭驚濤駭浪，無數雙眼睛盯著咱們湯傢，你娘該是知道她自己活不成瞭，抱瞭必死的決心。”

回想起那時，慕氏微微出神，她的目光從連夷肩上掠過，看向他身後的窗外的溶溶夜色：“她在我和你三叔面前跪下，聲淚俱下，讓我一定好好照拂你和大娘，如今想來，這便是生前托孤瞭。”

“若不是有這兩層的緣故，你以為，你和大娘在湯傢的日子有這麼好過嗎？”

慕氏回過神來，將目光落在他身上，沉甸甸的：“你去別傢打聽，看看別傢的孤兒是怎麼過活的。你以為你能重新入學院上學，是老太太大發慈悲嗎？你以為你和大娘衣食富貴氣派，是老太太慈悲、是二嫂仁慈嗎？”

“大郎，你比大娘聰明，也比她敏感，你該知道，你們兄妹倆如今的好日子，是誰替你們想著的。”

“你此刻一定在想，想我這樣不要臉的設計籌劃，是在要挾你。你聽得不錯，我說這些話，就是在挾恩圖報，但我不在乎這些，我隻在乎寶兒。”

慕氏輕輕吐出一口濁氣，目光落在虛處：“盛極必衰，物極必反，你是讀書的好苗子，老太太不準寶兒入傢譜，她身份不尷不尬，以後的路不會好走，我隻求你，等你榮登高處時，別忘瞭拉我們寶兒一把。”

連夷立在屋子的角落裡，一半在燭火的照耀下，一半隱在黑暗裡。他發絲淩亂，還是穿著白天那身衣裳，髒兮兮的，上邊兒還有泥土和雜草，肩頭處沾著湯寶兒的血跡，看上去十分狼狽，可他面色始終平靜，聽瞭慕氏說的那番話，他目光微微波動，最後落在床榻上的少女面上，眸如點漆，一動不動。

......

湯寶兒這一覺睡得昏昏沉沉的，額頭抽搐的痛意讓她難以忍受，這讓她不由在睡夢中哭泣出聲，她睡得很不安穩，嘴裡還在不時呢喃著：“娘......娘......”

這時伸來一雙手，握著她的手，輕輕哼起歌謠，溫柔平和，湯寶兒便是在這如水的撫慰中，沉沉睡瞭過去。

等她一覺醒來時，已是日上三竿瞭。

她動瞭動腦袋，額上傳來的痛意讓她“嘶嘶”叫喚著，她面露痛色，費勁兒地側頭朝外看去：“有沒有人？我要喝水。”

屋子裡傳來腳步聲，下一刻，厚厚的床帳被人掀開掛起，湯寶兒看著來人，微微驚訝：“大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