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氏扭過頭去，看著屋裡那扇落地屏風，少頃，聽她哽咽道：“當官的最是看不起人，寶兒若是嫁過去，還不知道會受多大的委屈！”

“我想著，等她日後及笄瞭，再慢慢替她物色夫婿，她未來的夫婿，不求多大的官、多大的財，隻求他待寶兒好，本事有兩三分即可，即便是門第低一些也無妨，這樣寶兒嫁過去，也不會受委屈，至少比在井傢好。”

慕氏靠在丈夫的肩上，閉上眼，眉目間滿是倦色：“寧夫人看上去便是個狠角色，我哪次和她說話不是提心吊膽？吐出的每一個字都斟酌再三，生怕惹其不滿。我聽說她出自鐘鳴鼎食之傢，是世傢嫡長女，她教出來的井明時，也不是個好相與的，若非咱們寶兒乖巧伶俐，恐怕也入不得她們的眼。”

湯弦摟著她，一動不動，靜靜聽著。

慕氏睜開眼，眼底一片清明：“她們今日來，隻是來探口風的，你說，我回絕瞭，她們會不會......會不會惱羞成怒？”

湯弦道：“應當不會。”

他頓瞭頓，笑：“即便會，你一樣會回絕的。”

慕氏坐直瞭身子，見他眉眼帶笑，便忍不住伸手打瞭他一下：“你還笑！現在都什麼時候瞭！你還笑得出來！”

這時，琉璃進瞭屋來，恭敬稟道：“夫人、三爺，老太太請。t”

湯弦斂瞭笑，慕氏眉頭都快打結瞭。

“走罷。”她招呼丈夫起身來，理理衣襟，抖抖衣袖，背脊挺得直直的。

刺史府。

“當真回絕瞭？”井康海看著妻子，頗有些詫異，他挑眉再問：“她怎麼說的？”

寧氏倚著軟枕，不鹹不淡道：“‘寶兒年幼，我還想再多留她幾年，現在定下，我心裡始終是懸著的’。這話唬誰呢？我在京城的時候就聽瞭百來遍瞭，沒想到今個兒又聽著瞭。”

井康海笑著往後一靠：“慕清明此人......嘖，倒是比湯傢其他人更有本事。”

“她娘傢是做什麼的？”他問寧氏。

寧氏撇撇嘴：“賣豆腐的，她原本不叫慕清明，原名叫慕招娣，後來是她自己改的名兒。如你所說，她是個有本事的，慕傢兒女衆多，她生生從一幹兄弟姐妹中殺出一條血路來，將豆腐坊搶到手後，經營得火熱朝天，後來又結識瞭湯三郎，硬是憑著自己的本事讓湯老太太松瞭口，她進瞭湯傢後，湯老太太對她也頗為滿意，這廬州城誰不知道湯老太太是個厲害人物，可見慕清明真真是個人物。”

“再看慕傢其他人，不是在鄉下種地，就是過著緊巴巴的日子，誰過得有她好？”

井康海拉過她的手，摩挲著她白嫩的肌膚，瞇著眼看她：“你誇她時，話裡帶著氣，你惱她回絕你？”

“我是覺得她不錯。”寧氏抽回手，淡淡道：“也的確是惱她。試問，誰敢拒絕井傢？即便是在京城，也沒人敢當面回絕我，所以說啊，即便是有本事，卻也隻是有那麼一丁點而已，到底是從髒污的池子裡開出來的花。”

“要不是二郎喜歡，我今兒才不會走這麼一遭。”

井康海卻道：“這是什麼話，你不喜歡慕清明，那小姑娘我見過幾回，看著倒是不錯，我聽你也念叨瞭好幾回，怎麼？這會兒你又不喜歡瞭？”

這話一出，寧氏倏忽坐直瞭身子，她看著丈夫，神色有些奇怪：“說起她，我忽然想起一件事。”

她看著井康海，聲音低瞭些：“你有沒有覺得，湯寶兒有些眼熟？特別是她的眉眼，我好似......在哪裡見到過一樣......”

得知湯傢拒絕瞭定親一事，井明時驚得從椅子上蹦瞭起來，她看向心腹丫鬟：“當真拒絕瞭？”

得到肯定的答案，井明時當場愣住瞭，她忽而冷笑連連，扶著桌角坐瞭下來：“好個湯傢，竟敢拒絕我們井傢，真拿湯寶兒當寶瞭？”

“二哥哥呢？”她替井明真感到不值，左思右想，她猛地起身來朝外走去：“不行，我得去看看，他可別做出什麼傻事來。”

她趕到井明真院子裡的時候，恰好看見井明玉也在。

“二哥哥！”她跑到井明真身邊，義憤填膺道：“你別難過！我看那湯寶兒也不是個好的，世上女子這樣多，你何必為她難過？”

井明真坐在廊簷下的欄桿旁，眉目蔫兒蔫兒的，看上去沒什麼精氣神。

井明時看著更氣瞭，恨不能將湯寶兒抓來狠狠揍一頓。

“小時。”井明玉看著她正色道：“任何決定都是父母長輩定下的，你作甚中傷寶兒？她何錯之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