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生瞭一張圓臉和櫻桃唇，本該是嬌憨的模樣，可惜一雙狹長的丹鳳眼卻硬生生破壞瞭這份和諧，上挑的眼尾帶有十分淩厲的攻擊性，看起來尖利刻薄，頗為傲氣。

這模樣任誰見瞭都以為她是擺著一張臭臉，可是袁崇卻不以為然，仍然好脾氣地為妻子佈菜。

蝶衣見狀，開口道：“夫人與袁莊主之間感情真是令人羨慕。聽聞夫人喜愛蓮花，莊主便在莊口修瞭一座蓮池，還特意從稽山上引下山泉水滋養愛蓮。”

恰逢這時，“詩酒仙”突然停止吟唱，而蝶衣聲音不大不小，正好能讓亭中的所有人都聽見。

袁崇自然也聽見瞭，他放下筷子，哈哈笑道：“修一座蓮池不算什麼，難的是尋覓池中蓮種，那些可不是普通的蓮種，而是極為難得的九瓣蓮。”

“夫人信佛，而九瓣蓮是佛門聖潔之物，於修行有益，且世間少有。當初我為瞭尋它們，可廢瞭好些功夫。”說罷，他眉眼噙笑，一心一意地凝視妻子。

可榕夫人卻閉上雙目，並未回應他的目光，而是加快瞭手中念珠的動作。

奇怪，她的反應太奇怪瞭。

這夫妻倆好像不似外界所言那般琴瑟和鳴。

於是蝶衣繼續試探道：“說起這九瓣蓮，我曾在上元t節時看見一盞極為漂亮的天燈，燈面上畫瞭一朵九瓣蓮。這盞燈在空中甚是好看，隻可惜沒過一會就因禁燈的緣故，被人打落瞭。”

此言一出，榕夫人念珠的手指一頓，猛地睜開雙眼。

哪怕是隔著帷紗，蝶衣也能感受到她眸中的淩厲。

袁崇並未註意到身側之人的異樣，而是拿起酒杯輕抿瞭一口，沉吟道：“我也聽聞此事，不知當晚官府為何突然禁燈，你們可知曉？”

“我也不知。”蝶衣搖瞭搖頭。

下一秒，她突然“哎喲”一聲，一手撐在案上，一手彎腰捂住小腹，痛苦呻吟。

“你怎麼瞭？”兩道聲音同時響起。

千燈願（四）

一道是來自袁崇的, 他似是被蝶衣這突如其來陣仗唬住，出於東道主之禮張口詢問。

另一道是來自李長風的，他配合她演戲, 又是扶住身子又是滿臉關切，看起來不像是裝的。

蝶衣並未理會李長風，而是看向袁崇, 虛弱的聲音從帷帽中傳出, “唉, 實在是抱歉, 人有三急……”

得知是什麼情況後，袁崇趕忙吩咐小廝為她帶路。

起身時, 蝶衣對李長風低聲耳語, 話音中分明沒有一絲一毫的虛弱, 冷靜非常。

“我去去就回, 這裡先交給你瞭。”

他無奈氣笑，“我還以為……”

亭外微風突然撩起帷紗, 在她離開的剎那，紅唇無意間擦過他的耳畔。

李長風頓時止言轉而微微點頭, 隨後故作冷靜地拿起案幾上的酒杯, 淺酌一口。

可那處微紅耳廓卻暴露瞭他此刻的心緒。

蝶衣自是不知他心中所想, 她正假裝腹痛，打算跟在小廝身後, 前去茅房。

“等等——”袁崇低沉的嗓音突然從身後傳來。

難道被他識破瞭？

蝶衣心下一跳，並未回頭, 搭在小腹的手指慢慢收緊握拳。

身後, 袁崇看著她的背影喊道：“弟妹可要快些回來，流觴宴馬上要開始瞭。”

她霎時松瞭一口氣, 點瞭點頭，匆匆離開。

袁氏山莊非常大，目及所及是大片的太湖石假山，和數不清的亭臺樓閣，高低起伏，互相掩映。

前往茅房的路上，蝶衣跟小廝身後走瞭將近一炷香的時辰。

她看著腳下鋪滿瞭鵝卵石的曲徑小道，仿佛蜿蜒無盡頭，於是抱怨道：“還沒到嗎？我快堅持不住瞭。”

“快瞭快瞭，就在前面，你瞧。”小廝遙遙指著前方。

隻見迎面走來一個身材高大壯碩的男子，身上帶著一股淡淡的皂角香。

蝶衣原本以為自己的白色帷帽已經夠掩人耳目瞭，沒想到此人比起她是有過之而無不及，全身上下包裹得嚴嚴實實，頭上纏著防風沙的厚重佈巾，隻露出一雙深邃的眼睛。

男人目不斜視，徑直越過他們，不置一眼。

雖然他看起來有些古怪，但是蝶衣沒放在心上。

她慢慢直起身子，順著小廝手指的方向加快腳步，並非是因為看見瞭茅房，而是終於看見瞭廂房。

她越過小廝，直奔廂房，看起來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樣。

“欸——”身後的小廝急忙喊住她，“你不能進去，那不是茅房，是我傢夫人的廂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