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醫案一向保密，但那是為防止有心之人對藥膳下手，宮中處處耳目，龍體是否抱恙，是很難遮掩的，可陛下自從南下歸來，病瞭那麼多次，此前回回都大方展示病態，唯獨這次，竟像是有意遮掩自己的不適，甚至頻繁召幸妃嬪。

除瞭裴貴妃。

自從裴貴妃帶著身孕回到京城後，魏璠倒是履行此前的諾言，送瞭一批賞賜過去，但平日裡別說是探望，就是連問起都少有，思及裴貴妃與昭鶴公主的關系，不僅令人又多瞭一層深想。

君心難測，誠不欺人。

……

說是公主府，其實就是匆忙安排的一處宅子，連府門牌匾都還沒來記得掛上，唯一的特點就是距離皇宮很近，也幽靜無擾，別說是深更半夜，即便是白日裡有人來訪，也少引人關註。

府內很安靜，連往來的奴仆似乎都被下瞭某種禁令，除瞭做本職之內的事，少有閑聊走動。

冬風獵獵，快天黑的時候，一輛馬車停在瞭無名的府邸前。

府內大部分地方都暗著，穿過幽森的回廊與墻門，獨燃燈火的房間透著一絲絲微弱的暖意。

推門而入，熱烈的暖意撲面而來。

房中隻有一人，大約不必出門見人，房中又烘的暖和，身上穿的是寢衣，隻隨意披瞭件鬥篷，長發披散懶梳妝，身邊散著亂七八糟的地方怪志，而她似乎是看累瞭，隨意趴在斜榻上睡熟瞭，自榻邊伸出的手無力地垂著，再往下，是一本掉在地上的書。

一隻手撿起瞭那本書，她仍毫無動靜。

這是個難得的時刻。

沒有劍拔弩張，陰謀算計，明暗拉扯，熟睡中的女人甚至連思考都無，便明明白白將自己毫無防備的樣子展露在他的面前。

這讓魏璠有一瞬間的恍惚。

明明來之前都想好的說辭，在看到這副安靜的睡顏時，竟猝不及防的動搖瞭一下。

直到他的手指觸碰到瞭她的臉，睡夢中的人才猛然驚醒，順著眼前的手指，看到瞭它的主人。

可她也隻是醒來時驚瞭片刻，看到魏璠，眼神迅速的沉靜下去，仿佛他此刻就是拿把刀抵在她的脖間也不是什麼怪事。

魏璠眉頭微蹙，原本還停在她臉前的手，就那麼摸瞭上去。

大約是因為趴著，她的臉悶的有些紅，也有些熱。

“陛下怎麼這時候來瞭。”

魏璠垂眼看著她：“來看看你。”

霓瓔撐著身子坐起來，看瞭眼門口。

沒有其他人，隻有他。

魏璠收回手，卻沒有離開，而是順著她起身讓出的位置，坐在瞭床榻邊。

要說的話不是沒有。

幽州的問題遠比他想的要簡單，同時也證明瞭她還沒有到和左仁飛公然勾結的階段。

不過是借著山高皇帝遠造成的消息延遲做瞭一場兩頭欺的把戲，卡在那個時間給瞭他一個措手不及。

可她依然聰明，甚至厲害。

這種騙局，多耽誤一刻都會被戳穿，所以她才掐著要害來威脅他，知道他絕對無法容忍這種事，隻有矛盾一觸即發，才能誘騙對方出手。

如今幽州威脅消除，她卻在此次行動中暴露瞭裴文律這些棋子。

秦州一事後，如今朝中全是對她的彈劾，都不必他安排，民間如今對她的所作所為想必已十分清楚，失去棋子與民心，卻讓他重新掌控瞭隴右。

崔霓瓔啊崔霓瓔，這麼一盤棋，全為別人做嫁衣，就隻是為瞭一個殺仇嗎。

魏璠掃瞭眼房中，淡淡道：“朕一路進來，發現往日跟在你身邊的熟面孔全不見瞭。”

他看向她：“是怕他們同你一起回來，會枉送瞭性命？”

霓瓔笑瞭一下，單手撐著身子：“收攏他們時，是為瞭謀事，如今事畢，自當該幹什麼幹什麼去，要歸傢的歸傢，要找情郎的找情郎，我還能綁著他們不成。”

魏璠看瞭她許久，忽然說：“朕給過你機會。”

霓瓔似是思考瞭一下他的話，“陛下是說，讓永康王給我帶的話嗎？”

讓她三思而行，人帶回長安，從長計議。

“崔霓瓔，你從來都不信朕。”魏璠站起身，居高臨下的冷笑：“你不信朕會懲處陰夔，不信朕會為你報仇，更不信朕對你的心意。”

“我信啊。”霓瓔順口接話，“陛下願意為我報仇，對我有意，也在乎我。”她自己說的都笑瞭一下，陡然補瞭句：“但不多。”

魏璠眼神一緊：“你……”